是這樣嗎？依森嘉德果然也能看出來不少。
伊恩認真端詳着眼前的金發少年，心中猜測着對方究竟是靠什麽猜出來的……是歌塞大師的言行舉止嗎？還是說二皇子隐約透露出的些許端倪？畢竟米卡埃爾并沒有特别掩飾自己就是伊奈迦二世煉金術繼承者的想法，假如依森嘉德因此誤會，反而得到了正确答案也不奇怪。
還是說，依森嘉德憑借自己母親的渠道，甚至是憑借自己的渠道，從自己過去那強大的戰鬥力和在帝都一起生活的一舉一動中，發現了自己的破綻？畢竟自己在南海大迷宮其實也沒隐藏什麽，誰都會爲自己這樣強大的第一能級感覺到疑惑吧。
雖然說起來很多，但實際上隻是一瞬，伊恩其實半點也不在意自己在友人面前掉馬甲，他之所以沒有主動揭開，主要是認爲最适宜的時機還沒到。
但倘若依森嘉德能憑借自己的智慧得出結論，那麽這就毫無疑問是最适宜的時機。
“真不錯。”
所以，他反而笑着點頭，回應依森嘉德小小的試探：“但是其實還不止。”
如此說着，伊恩從有些驚訝的依森嘉德手中取過資料，他坐在床上，而依森嘉德也下意識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聽着少年繼續說着有些匪夷所思的話語：“我不僅僅是伊奈迦二世煉金術的繼承者——我甚至是伊奈迦二世的直接繼承者。”
“但是！除此之外。”
“依森。我還是第一騎士……我是希利亞德·勒西的繼承者。”
依森嘉德睜大眼睛。
他一時間屏住呼吸，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應對伊恩說出的話語。
而有着纖細秀美面部輪廓的白發少年神态好像轉換了，他挺直脊梁，優雅冷靜的學者領主瞬間就變成了一位穩重卻又帶着兇猛氣勢的騎士——不，那真的能用兇猛來形容嗎？就像是山嶽傾倒，天岩隕落，那固然令人震撼地難以挪動腳步，就像是遇到了兇猛的猛獸，但卻和尋常的恐懼截然不同。
那是敬畏。對超越人認知，不可思議之力，堅固的難以想象之巨物的敬畏。
——高塔。
在這瞬間，依森嘉德心中浮現出了一個難以描述的形象，非要說的話，就是高塔吧——巨大，巍峨，貫穿蒼穹，撕裂了遮蔽天空的暗雲，直抵虛空的高塔。
雖然匪夷所思，超越了許多人的想象……但即便是凡人也能借此攀登，逐漸逼近高天之上的高塔。
縱然需要花費他們一生甚至不止的時光，但塔仍在那裏。
指引的星辰就在塔的頂端。
伊恩擡起頭，與依森嘉德對視。他平靜地笑着：“怎麽，依森，害怕了？”
“……不。當然不。”
用力的搖頭，依森嘉德深深呼吸，他平靜下來，握緊的手指也舒緩地展開，放在膝蓋上：“我隻是很驚訝……伊恩你今天突然告訴我這些。”
“老師之前就知道了吧？所以他才會那樣幫助你……我知道老師一直都很崇拜外曾祖父，從那時起就有點懷疑，因爲伊恩你的戰鬥力實在是有點強的太過分了，那絕對不是什麽普通的天才能解釋的，伱絕對具備某種，就算是帝都大貴族也沒有的‘特殊傳承’亦或是‘奇物’。”
“除此之外，伊恩你的煉金手法，也根本不像是我們……怎麽說呢？稍微自大一點吧，就算是我這樣的天才，都知道自己無論多麽熟練，都有一定可能會失敗，所以會做不少額外的動作進行規避，留下餘地，留下即便是失敗了也不會造成太大損失，可以迅速中止實驗亦或是藥劑煉制的餘力。”
“但是，伊恩你從來不會。你知道自己必然會成功，你知道自己一定是最優選項……我那時候還不知道你是先知，也隐約懷疑過你的靈能特殊，但就算是先知也不會每一次都預言藥劑煉制不是嗎？所以我懷疑，你身上具備某個極其強大的輔助奇物，而根據二叔隐約透露出的情報……我就有些明白，伊恩你有極大可能就是外曾祖父的繼承者。”
一口氣說完了自己猜測的過程，依森嘉德其實還有不少零星的細節和猜想沒有說出——比如說伊恩在帝都謹慎小心的行動顯然異常，進階第二能級的過程也實際不正常，一起生活的那段時間更是展現出了非同凡響的學習天賦，幾乎是在一天内就将繁瑣的帝都規矩和禮儀習慣學的純熟，甚至還順便學會了他開玩笑時說的北地口音……
這是天才嗎？這根本就不是人吧！
雖然有很多地方顯然是伊恩沒打算瞞着他，所以展現出的‘異常點’，但依森嘉德也是非常認真地觀察才能發現。
——果然……是隻有依森這個級别的人才能發現的破綻啊，原來大家煉金還要留有餘力應對失敗……學會了！
“你的猜想沒有錯。”心中思緒轉動，伊恩點頭，他雖然想要對依森說‘我的确是每次煉制藥劑都用預知視界預言了’，但最後還是直接贊同了對方的猜想：“實際上，我一直都在想，你什麽時候能發現我的不對勁……你什麽時候能發現，能明白，就證明你什麽時候真的成長到了可以知道的地步。”
“依森，你那個時候稍微有點幼稚輕率，所以我不敢告訴你真相。歌塞大師也是爲了保護你所以才不多說，希望你能理解。”
“但是現在。”
如此說道，少年清爽地笑道：“你成長了，我的朋友。現在，我便能相信，你可以保守我的秘密！”
“……我當然理解。這種秘密，就算是一輩子對我隐瞞，我也完全能明白。”
昂起頭，依森嘉德用超乎伊恩預料之外的肅穆神态起誓：“我将守護這個秘密，直至我的生命終結！”
“呃……”伊恩沉吟了一會，還是揮手無奈道：“沒必要的……我現在有第三能級，就可以展示先知靈能，等我第四能級，就算有一部分人知道我是希利亞德的弟子也無所謂。”
“等我到了第五能級……”
等伊恩到了第五能級，就算他說自己是異世界穿越來的地球穿越者又如何？泰拉人會在乎嗎？誰會在乎呢？就更别說伊奈迦的銀色芯片了，那雖然是至寶，但在另一位第五能級手中的話，其他第五能級最多使用陰謀詭計去算計，卻絕不可能明面上敵對搶奪。
但那稍微有點遠了。伊恩沒有說下去，而依森嘉德也理解這點，所以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隻是想要嚴肅一點……”
“我相信你。”
白發少年簡單地答複，就已經完全足夠。
燼燈家的大宅中沒有監視的攝像頭亦或是竊聽器，客人的房間内也沒有相關的靈能，畢竟可以，願意且的确在燼燈家留宿的客人，都是真正的盟友，可以相信且希望被他們相信的同伴，即便是精靈王血這種權勢滔天之輩，也不會作出這種失敬之爲。
更别說伊恩早就用預知視界和銀色芯片掃了一圈，所以他才敢于與依森嘉德進行這樣的交流。
伊恩翻閱自己手中依森嘉德收集而來的資料。
守土者阿克塞爾的實驗項目集合……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可以算是瑟塔爾帝國最核心的機密了，就算是歌塞大師這種級别的人也不可能接觸全部，最多就是知曉幾個和自己領域重合的計劃。
而像是格拉維大師這種，雖然有才華但沒完全通過政審的，甚至隻能負責一個項目，其他項目一概不知。
可是，用二皇子和埃倫夫人的渠道，卻能輕松得到這些最爲機密的資料……皇子皇女真的是好辦事，說到底，家賊難防啊！
不過，絕大部分資料其實并沒有什麽用處。
【人類靈魂結構與靈能的相關性】
【人類思維判定機制的相關研究-思想鋼印的可能性】
【靈魂-肉體重塑，複活已逝之人的多次實驗記錄】
【源質的合理運用，模拟魔植壽命與人造延壽植物的相關實驗記錄】
【……】
這些資料大多都隻是一些零散的實驗記錄和大緻概述，并沒有完整的資料——這是當然的，有很多資料并不允許複制，甚至不允許帶出相關實驗室，即便是皇子皇女也不可能知曉這些真正的機密，一切都隻對皇帝一個人，還有相關的研究小組反饋。
當然，真理院和靈知院的兩位院長肯定是知道的，但他們也隻對皇帝一個人負責，即便是大皇子卡洛斯面對這兩位院長，也是要執晚輩禮，這既是特權，也是對無可替代的領域大師的尊重。
伊恩翻閱這些資料，他心中并沒有多少波動。
第一個，雖然是個大課題，但下面的‘人造靈能者實驗’顯然所有人都很熟悉，并不算是多麽讓人驚訝。當然，在其之下，還有‘人工定向塑造靈能’‘擴展靈能飾品多樣性’和‘全民靈能者化’這樣的附屬課題，但就算是最吸引人眼球的‘全民靈能飛升’，說到底也無非就是提出一個虛拟的可能性，然後開始瘋狂要經費而已。
而第二個思想鋼印，其實還有點意思，這證明瑟塔爾帝國的神經和腦科研究已經抵達了相當的高度，他們已經破解了人類大腦的大部分奧秘，隻要他們真的能造出思想鋼印，那麽無需靈魂的純粹‘思維上傳’也就是一步之遙。
可歸根結底，也就僅此而已，伊恩前世的地球早就走到了這一步，而前紀元文明最多也就是因爲有靈魂所以沒有特别發展，硬實力早就有了，也不值得驚訝。
而第三次的複活實驗……伊恩已經見過實際例子，發生在萊安領，讓人憤怒的記憶。
而第四個，人造延壽魔植和其他的延壽計劃，基本上任何國家都會有相關的計劃，肯定不是帝國獨有。
“不過現在看來，帝國這邊針對靈能的研究相當深入啊——不愧是當年有着全泰拉最強靈能者的國家，即便是理論上靈能最強的延疆諸國，在靈能領域的研究也不可能超過太多。”
伊恩認真地研讀每一份文件，他不禁點頭歎息道：“嚯，濕件伺服……真野蠻啊，洗腦囚犯，将他們的大腦和脊髓制作成半智能化的生物機器進行服務……比人工智能的價格少許多，性價比極高。”
“但這技術繼續下去，不就是鼓勵升華者把普通人當成工具使用嗎？囚犯不夠，普通人可多得是……看來帝國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這個實驗中止的很快，阿克塞爾也不是蠢貨。”
如此感慨，伊恩又翻過一頁文件。
他原本以爲接下來的文件都是這樣雖然重要，但更多類似于技術儲備，并非是一個完整大計劃的文件。
可接下來，他看見的内容，卻迅速地讓白發少年眉頭緊皺。
【神人類-神民改造】
“……這是？”
伊恩喃喃自語，他嚴肅的表情讓早就看過這些文件的依森嘉德露出微笑。
他正是被這些資料中的文件震驚，所以忍不住想要分享給伊恩，讓他看看……然後說出自己的想法。
伊恩沒有輕率地發表感言，他認真地閱讀文件中的每一個細節。
【經多年的血脈遺傳實驗，魔獸體内天生的源質結構，是可以在經過後天的成長，修改和改造後繼續通過‘血脈’來流傳下去的。同理，人類倘若具備某種天生的源質結構，也是可以遺傳自己血脈的，這也是如今血脈真形中，‘血脈’一族的源頭】
【但，我們人類體内的源質結構，即便遺傳，也不過是源自于魔獸，哪怕是真形，也不過是組裝魔獸的源質結構……真形的确是血脈的進化，但卻并不具備對血脈的碾壓性優勢，隻是另一種選擇】
【尤其是某種珍稀的血脈，譬如說東境貝阿家的亞空之牙血脈，具備亞空間時空穿梭和導航的能力，即便是未來一千年内，我們可能都無法通過真形組合出那樣完美的血脈，也無法穩定地修行出相關的亞空間時空穿梭能力，這種血脈是絕對不會被真形淘汰的】
【同樣，還有許多極其珍稀，難以被如今的技術取代，甚至無法被我們如今的技術複現的珍貴血脈能力，絕對不應該因爲魔獸群族的衰微而失落，我們需要将這些強大無比的能力銘刻在我們人類的血脈深處，用我們的血來銘刻這些技術】
【完全由人塑造的普适源質架構，在搭配上各自最适宜的超珍稀源質異能後，經由人類的血脈一代代遺傳優化，就可以用極少的源質材料，制造出極其強大的單一血脈能力持有者】
【用第一能級升華者十分之一的材料，就能制造出一位具備‘亞空間穿梭’亦或是‘念動力’，‘引力操控’或者‘電磁操控’能力的‘類升華者’‘異能者’】
【他們隻具備單一的升華技藝，和強大的精神力，但這升華技藝的強大卻讓他們足以匹敵一般的升華者，而他們的能力也極其珍稀，對人類體内源質結構承載基底的影響也最小，甚至在這異能之外，他們還能繼續修行血脈真形，亦或是以原本具備的異能爲核心，繼續發展自己獨一無二的能力】
【就如同真龍那樣，每一個人都能得到獨一無二的力量】
【如此一來，就可以制造出名爲‘人類’的古生魔獸級人形魔獸】
【或者說，近乎于神裔的人類】
【神民】
接下來是一連串頗爲殘忍的實驗片段。
——通過大型針管将一些神秘的卵鞘形生物組織注射進人類的大腦，刺激異變。
——将嬰孩以及幾歲大的孩童浸泡在培養液中，他們的皮膚和身體上都有着明顯的源質光芒亮起。
——孕婦驚恐地按着自己的肚子，在那裏，有異常的，尖銳的小小手掌正在從内裏凸起，似乎想要掙脫而出，源質反應非常強烈。
——老朽的農夫驚愕地看着自己一半枯瘦，一半年輕健壯的軀體，這是一次失敗的征兆。
伊恩嚴肅，認真，一絲不苟地看完了所有或是凄慘，或是還算有點人情味的實驗片段和圖片。
看完後，他将資料夾放在腿上。
“人造靈能者……不對，那不是靈能，那是單一的血脈真形的升華技藝……這是‘類靈能’‘類升華技藝’，是‘類法術’。”
伊恩低聲道：“這是人造‘異能者’，甚至是人造‘超能者’！”
通過人工改造，令一部分人類具備種種極其珍稀的魔獸能力，并将這種能力通過一代代加速遺傳，變成幾近于人類本能的‘人類異能’，将這些不能失傳的特殊能力銘刻在人類的血脈中。
然後，隻要想辦法，讓這些特殊人類的優勢血脈擴散，新一代的人類便能嶄新出爐。
他們，便能自稱爲神裔，神人類……
神民。
這是最高等的生物技術，而且毫無人道可言，雖然能理解這一計劃的目的是讓全人類都具備異能潛質，可以不依靠狩獵魔獸就能繼承許多超強的升華技藝，用最少的代價培育最強的能力者……但這一過程，需要消耗掉至少三代泰拉人，需要最初神民用最快的速度不斷地繁衍。
最初的一代，普通人甚至會失去交配權，隻有那些具備神民之血的人才被允許留下後裔……這些具備強大力量的實驗體将會成爲未來所有泰拉人的父母，讓所有後世的泰拉人都成爲神民。
那時，泰拉人将會迎來徹底的升華——全人類都将成爲具備超等魔獸潛質的超級種族，雖然還遜色于真龍和諸多古生魔獸……但這些存在加起來能有多少？
就連一個小城市的人口都無法超過吧。
而那時的神人類數量，将會超過三十億，甚至更多——那僅僅是三代之後帝國人口的數量，再加上其他國家，那數量天知道會有多麽龐大。
“哼……哼哼……”
垂眸凝視着眼前的資料，伊恩冷笑一聲，然後便遏制不住地擡起嘴角，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伊恩？”
依森嘉德有些吃驚，他挺直腰杆，有些不太理解爲什麽自己的友人會如此失态：“你爲什麽會笑……”
“哈哈哈……雖然惡毒，但人類沒有止步。”
而伊恩緩緩止住笑意，他将雙手按在眼睛上，然後下壓，讓神色回歸原本的肅然。
但即便如此，他的嘴角仍然帶着一絲諷刺的笑意：“我笑，是因爲人類還在努力前進，升華之道還在奮勇向前……雖然用的是最惡劣的手法，但這種思路卻并不是錯的，甚至與我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先行者知道這計劃的話，就算表面會斥責，内心深處肯定也會高興的吧？我也很高興。并不是爲這冷酷的計劃本身，而是爲這種邪惡背後燃燒的澎湃惡火……雖然漆黑又充斥毒氣，但始終在燃燒，沒有熄滅。”
無論如何，無論散發着怎樣的黑煙，在這個被磅礴大雨傾蓋，被無盡囚星的黑雲籠罩的世界，有火焰這件事本身……就足以讓人嘴角翹起，以及歎息。
——如果不是這惡劣時代造成的扭曲，由前紀元文明主導的神民計劃，該會多麽堂皇偉大啊。
隻是可惜，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吸了口氣，伊恩平靜道：“說實話，知道除了我外，還有其他人正在奮勇向前，嘗試找出突破升華文明困局的方法……知道還有其他人都在遠行，我當然想要笑。”
“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是我的競争對手，我需要将他們一個個都擊垮的事實。”
睡着了一下，沒寫完，好在還是在12點前寫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