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光……是弑神者？”
伊恩怔然了片刻，随後才緩緩重複道：“弑殺外神者？”
在這一瞬間，伊恩甚至有點想笑——泰拉四大正教中聲望最爲隆重的懷光教派居然是弑神者？聽上去實在是太怪了。
但仔細想想，他卻有些理解。
懷光教會的神‘懷光’并沒有一個具體的形象，也就是所謂的‘不設偶像’。
它的核心是一種虛幻的概念，一種信念的堅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懷光的神與所有秉持教義的聖職者同在，他們神祇的神力便是懷光聖職者身上的靈能。
而樹海之靈口中的神卻不同，祂口中的神是有具體形象的，甚至是有肉身，有存在的‘實在之神’……是類似儀祭主，祭祀靈那樣的存在，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一個可以被看見，感知，被實在影響與被影響的生命。
譬如說神木。
伊恩大緻能猜出，樹海之靈在祂們星球的形象……那就是一整個生态圈的活意志，神木之靈掌控整個星球的生态，一念之下足以滅絕所有生命種族，但是祂們并沒有那樣做，而是讓許多智慧生命與祂們共生，甚至爲他們提供方便。
如此一來，那些生活在樹海荒野中的萬物，自然就會将贈予他們一切繁榮的存在供奉爲‘神’。
雖然通用一個詞彙，但兩種神是截然不同的。
至于那所謂的外神……
“該不會就是顧名思義，外星來的神吧？”
伊恩在心中吐槽。
但這也不奇怪。
正如同亡君成爲靈神後，可以攜帶所有子民離開原本的星球，成爲靈之火種那樣，在有神明存在的星球，當然也會有類似樹海之靈這樣，以神明爲火種，攜裹故鄉的一切前往他鄉的存在。
這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救世方舟，是爲神之火種。
即便這樣的火種數量不多，但泰拉這鬼地方上有一千多顆火種，哪怕是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那也有幾十上百個外神了。
這麽一說，還真需要懷光去殺一殺，不然原本就群魔亂舞的泰拉，真的就是神魔亂舞。
而樹海之靈接下來的話語便證實了這一點。
【我們的生命形态，與這個宇宙中絕大部分生命都不相同】
高大的聖母像微微垂眸，祂的葉片可以精準地模仿出任何一種人類的姿态，卻有一種超乎于人的神性慈悲：【我們是諸多生命的集合，我們是諸多魂光的彙聚，我們是生命孕育而出的生命，是整個生态圈背後的意志】
【像是我們這種融彙了一整個星球生态，并将其主宰的存在，就是所謂的‘神’】
【當我們徹底成爲荒野之時，整個荒野都會因爲我們的呼吸而波動】
【一顆星球，有我們這樣的存在，并非是壞事——有許多智慧種族在我們的領域内繁衍生息，我們互相幫助，互相扶持，互相讓對方成長至更高的境地】
【但是在泰拉，‘神’卻并不受歡迎】
緩緩說着，樹海之靈的語氣帶着一絲無奈：【因爲】
【神太多了】
聽到這裏，伊恩有點繃不住了。
是啊，泰拉的‘神’可實在是太多了。
不談四大正教，第五能級的強者不就是人間的神明嗎？有這樣的神存在，樹海之靈在起步期間就慢了。
而且，依照樹海之靈的說法，還有不少類似于祂們的生命形态，也能算是‘神’。
譬如說，伊恩曾經聽說過的‘卡琳之花’以及‘蟲巢’。
卡琳之花，根植于人類靈魂海，亦或是說所有智慧生命靈魂海中的超級靈能生物，它能将衆生的靈魂同化爲自己的一部分，雖然還持有自我意識，但是靈魂本質上已經變成了卡琳之花的子株。
所謂的自由意志，在卡琳之花這樣的超級生命面前毫無意義，它根本不屑于去剝奪——人類是能被區區激素和一點言語暗示就被影響決策的生命，非升華者的自我意識本質上就是肉體的一種反饋，而掌握有靈魂的卡琳之花可以讓人發自内心地将其視作爲‘神’。
這作爲神，不可謂不強大。
而蟲巢就更不用說，它能吞噬整顆星球，将所有的一切都變成自己的生物質，而蟲巢本質上隻有一個主宰，即便是始祖蜂群那樣可以分化出半自主英雄單位的特殊蟲巢，其半自主個體也是蟲巢的子嗣，自然會将其視作‘神明’。
如此一來，按照這種算法，泰拉上的外神數量……當真是數不勝數了。
巧合的是，無論是蟲巢還是卡琳之花，都有懷光出手，甚至是主持。
多年以來，根據伊恩所知懷光教會已經剿滅了十幾個蟲巢，而類似的天災級生物估計也有相同的數量……按照這麽算的話，懷光已經弑殺了超過三十位外神，而在此之外，類似樹海之靈被懷光警告，所以潛伏在一地沒有光明正大開始行動的‘半神’數量肯定更多。
這麽說來，懷光的‘弑神道統’之名當真名副其實，也無怪乎樹海之靈如此謹慎，甚至畏懼。
——在其他外星神祇半神看來，懷光教會簡直就是一個超級大殺胚，身高八十米身寬八十米，身上挂着幾十個骷髅頭當吊墜，粗聲粗氣問祂們這群才剛剛從火種中蘇醒的小魚苗‘還當不當神了？’
……這還能有其他的回答嗎？
——大哥你說的算，你說不當，我就不當！
“爲什麽懷光要這樣弑神？”
繃不住之後，自然就是繃住。伊恩管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恰到好處地問道：“我雖然是泰拉人，但年紀還小，對這些過于古老的曆史不是很清楚……懷光在人類社會中的表現也不是如此。”
“樹海之靈，懷光對你們和對人類，有什麽區别？”
【沒有什麽區别】
但樹海之靈的回答卻非常讓人意外：【當年的懷光強者，雖然有消滅我的力量，但卻并沒有動手，隻是告訴我一件事】
【他們說……】閉上眼睛，高大的聖母像輕聲道：【無論結局是最終虛無的毀滅，還是充滿希望的救贖】
【人類需要自己選擇自己的道路】
“人類需要自己選擇自己的道路。”
遙遠的大陸彼端，巍峨聖山之下。
位于地下三公裏處的‘終焉教條’是一個極其巨大的螺旋形深淵，直通地殼最深處的一個超巨型地底結構，在這深淵中，有着幾近于永恒的冰風從其底端吹起，宛如垂死神明最後的吐氣，帶起哀歎的風聲。
輝劍，贖光與映光三人沉默地行走在終焉教條的螺旋階梯上，他們緩緩地環繞這深邃的深淵空洞，感受着冰冷的地底之風卷動衣袖，一步一步地邁向聖山的最深處。
也即是‘真相’所在之處。
“我們懷光并非真正的光明，無法普照衆生，人類是我們選擇的種族，也是泰拉大陸上的原生種族，我們絕大部分成員都源自于人類，而他們也的确具備非凡的潛力和奇妙的意志——懷光重視人類的選擇，懷光想要知曉人類的結局。”
此時此刻，輝劍雙眸中閃耀着白色的靈能光輝，他用一種奇妙的語調說着，聲音回蕩在終焉教條區中：“懷光真正的目的，并非是庇護人類，也不是保護人類。”
“懷光之所以抗擊天災，弑殺外神，僅僅是爲了摒除一切會影響到人類自己發展的外來因素。”
龍人修女沉默地聆聽這位熟悉又陌生的大哥，說着她從未知曉，但卻又讓她感覺到恍然的關鍵信息。
“原來如此……所以，懷光才不是光……”
映光喃喃自語，但她很快就有疑惑：“可是輝劍大哥，按照伱的說法，懷光聖職者平日就不會去做善事，也不會與人類社會交涉……我們應該是一個隐士團體，而并非一個巨大的，在整個泰拉都有分布的正教！”
“因爲這就是人類的選擇。”
輝劍平靜地說道：“假如人類需要懷光成爲正教，懷光就會成爲正教。就如同如果人類需要一個神祇去膜拜，那麽懷光就不會去與外神爲敵。”
“懷光不在乎人類選擇的最終結果是好是壞，懷光隻是要讓人類做出自己的選擇……無論是弱者還是強者，無論是普通人還是升華者，這個世界的衆生如何選擇，我們就認同。”
“但是在衆生認同之前，我們就會阻止一切災厄降臨，因爲和平的生活，就是衆生最大的共識。”
“輝劍，你過去一點口風都沒透露……”
贖光喃喃自語：“我還以爲咱們的關系是真的好哥們呢……”
“正因爲我們是真正的朋友，所以才不能将這些告訴你們。”
輝劍不爲所動，這位容貌端正，年輕又有實力的聖職者平靜地說道：“有些東西，知曉後就再也無法回歸正常，你不能假裝自己不知道，日後的一生都會時不時想起它，爲這消息感到恐懼，爲這消息憂心重重，整個人的一生都被改變。”
“就如同接下來我要告訴你們的一部分真相那樣……你們隻要知曉，就再也無法回到原本的生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