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爲什麽霜蝶會叫你父親大人，而不是‘前輩’？”
對于這個問題，正在收拾自己帳篷行禮的桦黯眨了眨眼，她有些苦惱地轉動手中的小小遮陽傘——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大蘑菇：“我不太清楚……不過前輩除卻指所有年齡比自己大的妖精外，其實正式場合下，也指的是‘爲自己塑形’，引領自己成長的那個妖精。”
“在人類文化中，這大概就是父母吧。不過我們妖精的誕生并不需要其他妖精的幫助，所以非要對應，其實是對應不上的……隻能說，數百年來，其實并沒有幾個能爲妖精塑形的人類，而你算是特例。”
這并不奇怪。即便有修行至妖精血脈至第三能級，甚至是完全轉換爲妖精的人，也未必能完全融入妖精的文化中，最多也就是将妖精的源質結構傳承給子女，締造出一個妖精家族。
如此一來，這就是父母子女間的關系，當然不是什麽通俗意義上的前輩後輩。
“是這樣的嗎，那我大概理解了。”
伊恩微微點頭，他并不苦惱，霜蝶叫他父親大人也好，叫前輩也罷，都是一個稱呼，他最多驚訝一瞬，倒不至于覺得不方便。
他看向端坐在纏空铠上的冰蝶，新生的妖精少女正用一雙清澈的金色雙眸環視周邊樹林，仿佛重新認識這個似曾相識，又有些陌生的世界。
雖然面無表情，但身後的奇特冰翼旋轉着，證明她的心情相當愉快。
新生的妖精少女，依照傳統，名字被命名爲霜蝶·伊恩桦黯。亦或是桦黯伊恩。反正按照妖精文化的語序，這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與‘引導自己來到世界者’這種傳承的關系。
“來，我們走！”
此刻，桦黯也收拾好自己的所有行李——那是一個比她本人還要大一點的壓縮箱子，伊恩敏銳地感知到，桦黯的箱子也使用了某種獨特的銘文技術……大概是和靈械教會以及自己用在重淵鐵劍上的‘以太轉化銘文’類似的技術。
妖精正是依靠這種技術來攜帶自己的家當，在大陸各地旅行。
優雅的妖精小姐身下懸浮着形狀類似皇家座椅般的巨大鐵箱，而她就坐在上面，舒舒服度地催動自己的行李椅子向前飛：“接下來伱們的目的地是哪裏呀？”
“帝都。”
伊恩回答道，他打量着桦黯身下的座椅，相當好奇其中的技術：“桦黯小姐，你這是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那當然！”
桦黯理所當然道：“霜蝶可是我的後輩！我拿到塑型者資格證還沒多長時間，她是我的第一個後輩！”
“我肯定要好好陪她，直到霜蝶徹底成爲合格的妖精爲止！”
——那任務呢？去哈裏森港南海大迷宮的任務呢？
伊恩看了眼自己肩上開心地搖頭晃腦的霜蝶，決定不把這句話問出來。
說實在的，任務真不重要。他完全可以告知對方自己迷宮之主的身份，然後爲桦黯上一個标記，讓她能自由通行大迷宮，順便去遺迹冰淵，也就是原本的冷卻庫中看看那個原始妖精群落的情況。
雖然如今情況大變，但妖精可是相當堅韌的物種，伊恩在離開南海前也觀察過，發現那群冰妖精現在變成了熱水妖精，過的相當歡快。
霜蝶可能是那個妖精聚集地中，唯一剩下的一隻冰妖精了。
“既然你們要去帝都，那肯定要去巴特大車站。我來爲你們帶路吧。”
就在伊恩思索時，桦黯也做好了接下來的行程規劃，她拍了拍身下的行李，令座椅形狀的箱子轉向，在倒着飛行的同時，笑着向霜蝶揮傘緻意：“過來過來，霜蝶，我教你一點技巧！”
霜蝶看了眼伊恩，在看見少年點頭後便帶也帶着微笑，刮起一道涼風飛過去。
“呀，現在仔細端詳，你真的很好看呢……”
桦黯端詳着霜蝶的臉，然後發出歡呼：“很好，證明我對美的理解傳承下去了！”
“塑形……外貌……前輩後輩嗎……”
注視身前飛行的兩隻妖精，伊恩隐約有些明白了，這其實就是妖精的一種傳承，一種獨特的文化。
妖精是沒有通常意義上的‘血脈’的，自己體内，以及所有所謂持有‘妖精血脈’的人，本質上都是将自己的肉體化作真正妖精駕馭的‘妖精軀殼’，隻有到了第三能級，靈魂升華，凝聚出心光體後，妖精血脈的升華者才能真正體會出這份傳承的精髓。
但第三能級的升華者何其之少？修行妖精血脈的更是少之又少。妖精傳承側重于靈魂，祂們的軀體隻有祂們獨特的源質結構與銘文設計，絕大部分妖精傳承的修行者隻有‘與妖精相似的力量’，卻從來不能體會妖精本質的精神與内核。
所以，桦黯一開始都沒感覺到伊恩并不是真妖精，因爲伊恩的思維方式與大部分選擇妖精血脈的人類截然不同——他的思維相當特殊，特殊的就和真正的妖精那般，而且還有着靈能。
現在，少年隐約有些明白。
妖精的誕生與傳承，轉生與塑形，與血肉孕育完全不同。祂們的存在本身，是和兩性繁殖的人類截然不同的一種生命形态。
換而言之，妖精對于人類在乎的這種東西漠不關心，因爲祂們真正的需要傳承下去的，其實是‘模因’而不是‘基因’。
後者是人類生育，制造後代的必須之物，也是理由本身。
可妖精更加看重一些其他人認爲虛無缥缈的東西，比如說‘名字’，比如說‘容貌’……妖精第一眼能給人帶來的印象，譬如說桦黯，那種‘美麗與精巧’的混合，那種‘自由與快樂’的概念，這種模糊不清，又的确存在的印象，才是祂們真正想要的。
——爲何有這樣的名字？爲何有這樣的容貌？爲何選擇這樣的姿态出現在這個世界？爲何會有這樣的堅持和理想？
妖精希望有人對這種問題感到好奇，希望有人對祂們的‘選擇’和‘想法’感到有興趣。
妖精希望有人銘記自己，無論是銘記容貌，亦或是銘記思想。所以妖精大多美麗得令人難以忘記，而且行動思維特立獨行。
将這些東西傳承下去，對于妖精而言是重中之重，甚至勝過人類對自己血脈延續的重視。
歸根結底，這是因爲不重視血脈的人說不定也會有孩子，而不重視思想和模因的妖精最終隻會讓自己的記憶回歸于妖精鄉，并且再難浮現于世。
這就是妖精，一種美與模因的傳承者。
回到黃藤蘿鎮，伊恩從旅館帶出駝獸，帶上自己的全部行李，然後便跟着桦黯出發。
一路向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