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大肆宣揚她離開人世的消息,隻布置了一個小小的靈堂,男人和三個孩子一起守着他們的母親。
盡管刻意低調,沒有辦得隆重,消息卻不胫而走。
陸陸續續有人到訪,媒體也聞聲而動,但在嚴防密守的軍隊保護下,無法窺視靈堂的真容。
蘇宸彥不希望有不相幹的人打攪她。
隻有真心緬懷她的人,才被允許進入靈堂吊唁。
莫福曉、夏夕露、攸甯公主、殷雨菡……
姬姝也來了,她看着水晶棺良久,輕聲說道:“接到消息的時候,我以爲她一定是在開玩笑,詐死逃跑這種事她一向很擅長,沒想到竟然真的死了……”
她活的年頭實在太久了,這樣的生死離别經曆過無數次。
姬姝心中自嘲:由此可見,活得太久并不是什麽好事,因爲你要無數次目睹自己在乎過的人離你遠去,而你對此卻無能爲力。
她将手裏的花束輕輕放入水晶棺,轉身看,蘇宸彥神情淡淡的爲孩子擦眼淚。
三歲的孩子,對生死的概念懵懵懂懂,但是媽媽睡在那裏一動不動,他們知道這不是什麽好事。
丸子天性敏感,即使還不理解死亡的含義,卻已經捕捉到爸爸的悲怆情緒。
她被這樣的情緒感染,無聲的落淚,眼淚掉個不停。
姬姝看着那個男人十分平常的動作,歎了口氣,“想要殉情的話,至少也要等到孩子們長大吧。”
她懷疑蘇宸彥撐不過去。
“幹媽,什麽叫殉情?”餃子問她。
姬姝摸了摸餃子的頭,“等你長大就會知道了。”
餃子悶不吭聲,一會兒,嘟囔着回道:“那我還是不要長大了,我一點兒也不想知道。”
姬姝又摸了摸餃子,一面對蘇宸彥說:“你現在這個狀态能行嗎?顧不過來的話,我可以先帶他們去我那兒住一段。”
“我會照顧好孩子們的。”蘇宸彥給丸子擦過淚,将她抱在身上,學着殷珞平日裏的樣子輕輕拍着背。
外面又有賓客到。
姬姝不再停留,挨個摸了摸三個小家夥的腦袋,微笑着說:“好好照顧你們的爸爸,幹媽下次再來看你們。”
三個孩子齊齊點了下頭。
丸子拿起她剛才用的紙巾,在蘇宸彥臉上蹭了蹭,軟聲軟氣的說:“爸爸,你别哭。”
蘇宸彥柔柔的笑了下,“謝謝丸子,爸爸沒哭。”
丸子默不作聲的趴在爸爸的肩膀上,心想,并不是流出眼淚,才算是哭。
姬姝走後,殷慕白從外面走進來,穿着一身黑西服,手裏拿着一束白菊。
他是一個人來的,神情寡淡,隻看見三個孩子的時候露出微微笑意。
小家夥們和殷慕白不熟,隻是在爸爸媽媽的婚禮上見過,隻知道論輩分算是他們的舅舅,便齊刷刷的喊了他一聲。
蘇宸彥一直都知道,殷慕白對殷珞抱着什麽心思。
所以,他和殷慕白之間,關系其實不怎麽好,不過在靈堂裏,又當着孩子的面,沒必要撕破臉鬧難看。
殷慕白也并不是來挑事的。
他拿着白菊走到水晶棺邊,靜靜的凝視裏面躺着的女人,心中生出感慨。
可惜這不是童話……
如果是童話,水晶棺裏的公主,隻需要王子的一個吻,就會重新醒來……
他将白菊放進水晶棺,戴着戒指的手指仿佛不經意間在殷珞的手背上劃過,或許停留的時間稍稍有些久,蘇宸彥審視的目光看了過來。
殷慕白松了手,慢慢走過來。
他打量一番蘇宸彥,問:“身體好些了嗎?”
上将大人身負重傷的消息很難不被人知道,尤其他的傷勢特别重,據說,蘇宸彥從北斯返回華亞時,幾乎和殘障沒有兩樣。
蘇宸彥簡短回道:“總會好的。”
再重的傷,總會有好起來的那一天。
他的傷在外人看來很重,在他看來卻不值一提,隻要養着,遲早會好的,隻是時間的問題。
而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殷慕白聞言勾起一抹笑,說:“是啊,隻要堅持下去,總會有變好的一天。”
蘇宸彥挑眉,覺得殷慕白的話似乎意有所指……
……
葬禮結束後,蘇宸彥帶着殷珞回到了白沙島。
他将廢棄的花園重新修葺,在這裏安葬了殷珞。墓碑豎起的時候,蘇宸彥怔怔看了許久,總覺得這一切是那麽的不真實。
敏行對幾個孩子小聲說:“我們回去吧,我給你們做了很好吃的布丁。”
包子喃喃說道:“我也想留在這裏陪媽媽……”
餃子十分天然:“我們可以在花園裏吃布丁。”
唯有丸子掉頭就走,沒有理會兩個哥哥。
敏行牽起包子和餃子的小手,輕輕的說:“噓,不要吵……讓指揮官大人一個人在這裏陪着她吧……”
……
蘇宸彥的表現實在太平靜了。
平靜到……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每天送孩子上幼兒園,給孩子念故事書,幫他們洗澡,陪他們做遊戲……力所能及的讓殷珞的離開,不至于在孩子們心裏留下陰影,又或者……盡量和緩的讓他們接受媽媽離世的事實。
這很不容易。
因爲就連他自己,也沒有辦法接受……她離開了他。
他坐在花園裏,一坐就是一夜,等到天亮,又若無其事的出現在孩子們面前,掩去眼底的傷痛,盡責的擔起父親的角色。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一天天過去。
寒假的時候,幼兒園組織了冬令營活動。
孩子們不在家裏,蘇宸彥頓時像失去方向的鍾表,不知道做些什麽……
他在花園裏枯坐,忽然覺得生命太過漫長,長到……已經成爲一種折磨。
有一天下了雪,敏行清掃完壁爐,陡然想起花園裏的蘇宸彥,他急匆匆拿了外套跑去花園,看見蘇宸彥肩上已經落了厚厚一層雪,而蘇宸彥卻毫無所覺,隻是一動不動看着殷珞的墓碑。
敏行眼眶紅了紅,走過去掃去蘇宸彥身上的雪,将外套爲他披上。
蘇宸彥問:“敏行,人死以後,會不會有靈魂?……你說,她現在會不會正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