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的住處是一座長方院落,穿過外面的圓形洞門,可以看見裏面坐落着一棟外廊式古代房屋,窗棂雕花,飛檐雕獸,圍有一圈木制走廊,在中間的位置落下三兩層台階。
領路人對殷珞說了句“稍等”,而後走上台階,将兩側的燈籠點燃,走進屋裏。
殷珞看見屋裏漸漸有了光亮,心裏知道這人是在點燃燭火。
她暗暗稱奇,這裏居然沒有電燈……
大約是地處深山老林,所以沒有供電設施?……不,如今自主發電的設備很多,光是太陽能系的就有不少,這個村落可能是故意維持成這種模樣……
看來,這裏不光沒有電燈,也沒有自來水,天然氣……
領路的男子退出屋外,走到殷珞近前,低聲道:“請早些歇息。”
說罷,徑直從圓形院門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殷珞愣愣看着這座院子,好一會兒,深吸一口氣,慢慢走上木廊台階。
她站在屋子門口,見裏面鋪滿木質地闆,燭光照耀下纖塵不染,略想了想,将鞋子脫掉留在外面的緣廊上,赤着腳走進去。
屋裏的布置完全遵循古式,十分雅緻精美,偶爾夜風吹入,雕花窗棂間落地紗幔輕舞,竟有幾分世外仙境的情趣。
尤其是屋裏的六柱月洞門罩架子床,四面床牙浮雕鳥獸,清雅别緻,垂花門玲珑剔透。
殷珞從未想過一張床也能做得如此美倫美奂,她輕輕觸碰床沿雕花,隻覺得木頭質感堅硬又圓潤,燭光下泛着仿佛玉石般的油潤光澤。
而床榻上,除了被褥卧具,還擺着兩套衣服,疊的整整齊齊。
一套男裝,一套女裝,顯然是爲蘇宸彥與她準備好的。
殷珞拿着她那套衣服,不禁失笑。
真沒想到,自己也會有穿古裝的一天……感覺還真是奇妙。
反正屋裏沒人,殷珞也沒有顧忌,徑直脫了衣服,換上這套古式服裝。
裏面是一條窄袖長裙,外面是下擺寬闊的對襟長衫,顔色都非常素,似乎不經染色,全是紡織品原本的顔色,觸感綿軟,像是綿,又像是麻,分辨不清。
殷珞對着鏡子照了照,大約是從來沒這樣打扮過,怎麽看都覺得别扭,她索性坐下,想試着給自己挽個發,以免走出去看起來不倫不類。
梳妝台上擺着幾把牛角梳,她拉開小抽屜,想看看有沒有發卡之類的東西,忽然聽到一陣嗚咽聲——
殷珞的動作一滞。
外面依舊寂靜,仿佛剛才那個聲音是她的錯覺。
可是不過片刻,那聲音再次響起!
像是從遠處傳來,纏綿哀怨,如泣如訴……
時而像野獸咆哮!時而又像女子哀鳴……
殷珞有些害怕,她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聲音,簡直就像是要把心都哭碎了!
晚風拂過,屋内燭火閃爍。光影錯落下,華美古樸的房屋靜谧無聲,處處都透出神秘……與詭異……
殷珞不是膽小的人,隻是突如其來的情景,讓她深深感到恐懼!
她有些慌亂的走出去,扶着緣廊的廊柱調整呼吸。
看着眼前庭院深深,殷珞忽然覺得,自己似乎真的闖入了一個……她不該來的地方……
……
正門大開,蘇宸彥走進去。
屋裏的男人穿着一身天青色長衫,長長的頭發束在腦後自然垂下,他聽到有人進來,微微擡起頭,露出一張與蘇宸彥有幾分近似的面孔,俊逸冷然。
“你來了。”他淡淡出聲,嗓音低沉,透出些沙啞,分明長相很年輕,聲音卻不知怎麽給人一種風霜感。
“父親。”蘇宸彥垂下頭,喊道。
如蘇家的住宅風格一緻,稱謂也沿用舊式的叫法。
“一路上還順利吧?”蘇懿問,語氣像是随意拉家常。
“一路順利。”蘇宸彥回道。
雖然是父子,但兩人距離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十五年前,彼此間的關系疏離陌生,現在見了面,也有些無話可說。
不過犭也狼本就冷情,這樣的距離感,兩人并沒有覺得有何不妥。
蘇懿端起桌上的紫砂茶壺,緩緩向茶杯傾注茶湯,茶葉的清香瞬間溢出。
“聽說你帶了未婚妻回來,已經決定好了麽?”
“是,已經決定了。”
“既然已經決定,不會有人幹涉你。”蘇懿把茶杯移到蘇宸彥面前,“隻不過……作爲族長,我需要提醒你,人與妖獸無法誕下後代,你選擇她,注定會孤守一生。”
蘇宸彥端起茶杯,不見動容,“我明白。”
蘇懿擡眼凝視着他,又道:“族裏已經爲你準備好了适合你的雌性。”
“我想,其他族人會比我更适合她們。”
蘇懿沉默,半晌後,說:“你是我兒子,也是族中基因最好的年輕犭也狼,理應享有最好的雌性,當然,拒絕同樣也是你的權利。”
“謝謝父親。”蘇宸彥的語氣裏沒有一絲猶豫,“我既已經決定,就不會再改變。”
蘇懿平靜的看着他,很久沒有說話。
茶湯騰起的蒸汽缭繞,模糊了對面人的面孔。
“宸彥。”蘇懿輕輕歎了一聲,說,“她懷孕了。”
蘇宸彥的瞳孔猛地一收,震驚的看向蘇懿!
“族裏很久沒有懷孕的雌性,她身上荷爾蒙的氣息如此濃烈,隻怕現在全族人都知道了。”蘇懿面無表情看着杯中淡綠的茶湯,低聲說着,“她腹中胎兒,應該是……”
“是我的。”蘇宸彥突然出聲,打斷了蘇懿的話。
蘇懿擡頭,看着神情緊繃的蘇宸彥,輕輕一笑,“好吧,就算是你的……你又怎麽能保證,那一定是個健康的孩子?宸彥,不同種族的結合,是逆天而爲,你要有心理準備。”
蘇宸彥繃着臉沒有做聲。
蘇懿站起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件事要處置得當,否則不論是對你,還是對她,都會造成傷害,你既然選擇了她,就該護好她。”
他說完話,側身走出屋外,聲音漸遠:“……回去休息吧,明日舉辦宴會,等晚一點……我會帶你去見諸位長老。”
蘇宸彥定定站在屋裏,手中茶杯傾斜,滾燙的茶湯順手流淌,他卻毫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