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殷慕白安靜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新聞。
休閑長褲下,右腿褲腳挽至膝蓋,露出一層層白色繃帶,不遠處則靠放着一支助行拐杖。
上次車禍中,他身上多處骨折,腿上的傷勢最重,盡管已經養好了傷,醫生建議他近兩個月都不能讓腿腳的負擔過重。
所以,他在外面盡可能減少步行,在家裏的時候,則會借助柺杖。
殷珞不在這裏,殷宸彥那些警衛士兵也随之撤離,家裏顯得比以往都要安靜,除了眼前電視裏主持人幹巴巴的聲音,便隻剩外面的蟬鳴。
傭人小心翼翼走過來,輕輕将手裏的咖啡放下,沒有發出丁點兒聲響,而後無聲的退下。
殷慕白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很苦。
他偏好這類飲品,但是殷珞不喜歡,因爲她不喜歡,所以連帶着也不允許他喝。
她會趁他不注意時,偷偷往咖啡裏放特别特别多的奶和糖,然後假裝若無其事看着他喝下去,再一口噴出來,她便會惡作劇得逞般笑個不停。
而他,也隻能無可奈何的再重新去沖一杯咖啡。
隻是後來他們的關系越來越僵,因爲孩子,因爲财産,因爲婆媳妯娌……生活中一切不如意像流水般無孔不入進入他們這段婚姻裏,最終兩人走向陌路。
再也沒有人往他的咖啡裏加奶加糖。
苦澀的滋味在舌尖上蔓延,殷慕白微微蹙眉,心想:這麽苦的玩意兒,他當初爲什麽會尤爲偏愛呢?
也許他不是愛上苦味。
也許,他隻是喜歡看見她貓兒似的捉弄調皮,壞笑起來的小模樣特别可愛……
急促的高跟鞋踐踏聲突兀的響起,從玄關的方向逐漸往這裏接近,聲音越來越響。
殷慕白皺起眉,慢慢放下手裏的咖啡。
“我們提交的保釋申請果然被駁回了,怎麽辦?”姜雅急匆匆走過來,手裏攥着一份蓋了章的文件。
殷慕白沒看她,目光落在電視屏幕上,平靜的說道:“被駁回了很正常,接下來再重新提交申請。”
“再申請一次?”姜雅無法理解,“沒有用的!距離庭審已經沒幾天時間了,我們的保釋申請不會通過的!”
“去申請吧,媽媽。”殷慕白的語氣始終淡淡的,不帶一絲情緒,“照我說的去做,這次會成功的。”
“……”姜雅一時沒了言語,自從殷慕白出院回家之後,他做的任何事情,都讓她猜不透。
“姐姐要結婚了呢。”殷慕白忽然說道。
姜雅愣了愣,順着他的目光看向電視,隻見屏幕上的主持人正在播送曹瀚青與殷雨菡即将閃婚的消息。
曹瀚青雖然沒有親自接受采訪,但是記者抓拍的照片卻被公之于衆。
照片裏的曹瀚青與殷雨菡俨然一對熱戀情侶,其中一張甚至穿着情侶裝,顯得十分恩愛。
姜雅的臉色很不好看,“她這段時間一直沒有回來過。”
“嗯,而且再也不會回來了。”殷慕白淡淡回道,“大概是怕再被人拿出去做交易,索性自己先把自己賣個高價,一勞永逸,唔……殷雨菡這輩子總算聰明了一回。”
姜雅臉上一陣青紅交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兒子話裏像是在諷刺着什麽……
可是潛意識裏,她又不能相信,因爲他是她的兒子,她所做一切都是爲了他啊!
“她已經是曹瀚青的人,如果繼續用吸毒的事情要挾她,不光讨不到半點便宜,還會得罪曹家。”殷慕白的嘴角上揚,勾起一抹淺淡笑意,“殷雨菡這步棋走的不錯,用了腦子。”
姜雅的身體晃了晃,幾乎有些沒站住……
“你的意思是……她會這樣做,全是爲了防範我?”姜雅心如刀絞,“我是她的媽媽!就算我曾經要挾過她,可我也是爲了這個家!難不成她還要因此恨上我?!”
“說什麽恨不恨……有點言重了吧,您别想太多,說到底,大家都隻是爲了自保罷了……”殷慕白平靜的說着話,握着遙控器關掉了電視。
這樣的言語并沒有爲姜雅帶來任何安慰,她隻感到心碎,感到不被子女理解的傷心難過。
殷慕白端起茶幾上的咖啡,不緊不慢喝着,對姜雅的痛苦視若無睹。
傭人走過來說道:“少爺,車子已經備好了。”
“你要出去?”姜雅驚訝的看向殷慕白,“醫生說過近期不要外出,盡量在家休養……你要去哪?”
“嗯,我和柳老先生約了今天下午見面。”殷慕白站起身,理了理領口的衣襟,往外走去,路經姜雅時,淡淡的說道,“以後我的事,媽媽不要再過問了,安心在家裏等消息吧。”
說罷,徑直出了門。
姜雅茫然的看着殷慕白離開的背影,心底一片冰涼。
她越來越看不懂……
他真的是她的兒子嗎?爲什麽感覺如此陌生……如此,冷漠……
也許,不僅僅隻有他,還有她的女兒,同樣看不懂,猜不透,兒女們大了,心思越來越深,越來越遠……
姜雅倍感挫敗的,在沙發坐下,無比頹然。
……
夏日炎熱,六月轉瞬而逝,七月到來,學校裏的學生們迎來暑期。
這期間殷珞一直沒有去學校,成績單讓和貴去學校代取,毫無疑問年級第一。
她把成績單和學校頒發的獎狀放在殷宸彥的書房裏,擺得整整齊齊,自己撐着桌面欣賞。
明明是自己不在意的東西,可是如果能讨他歡心,她也從心底感到快樂。
書房門外響起叩門聲。
殷珞擡眼望去,和貴開門進來。
“大小姐。”和貴的臉色不太好,“殷家提交了第二次保釋申請。”
殷珞蹙眉,開口正想問,和貴又接着說道:“殷景爍被保釋出來了!”
殷珞登時睜大眼睛,“什麽?!”
和貴:“殷景爍在監禁期間突發中風,已經被保釋外出就醫!”
中……風?
殷珞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半晌,才極爲緩慢的點了一下頭。
和貴問她:“大小姐,我們需要做些什麽嗎?”
“已經遲了……”殷珞喃喃道,“是殷慕白計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