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景爍往後退了兩步，看着棺木喃喃自語：“你眼裏隻有大哥，大哥死後，你眼裏的人換成了殷宸彥……也許，你從來沒把我當你的兒子看待過，哪怕我生在殷家，長在殷家，不管我做了什麽，都無法引起你半點注意力……”
這是他畢生的心結，他本以爲時間會消磨一切，可是當殷老爺子終于去世，他發現，他依然接受不了，哪怕他已經年近五十，也做不到豁達與看淡。
求而不得的儒慕之情，最終變成怨怼，并且埋藏于心底，永遠不得解脫……
一雙白皙纖細的手臂從身後伸出，輕輕将他的腰圈住。
“你在跟他說什麽？”女人的聲音柔媚，親昵的咬着他的耳朵。
殷景爍拉開她的手，面無表情的側開身體，“樂妍，這裏是靈堂。”
殷樂妍無所謂的哼了一聲，“又不會有人來。”
若有人看見，一定會大吃一驚，清麗高冷的殷樂妍竟會有如此小女兒作态的時候。
殷景爍回到火盆前，不緊不慢的拿起桌上的冥紙，往火裏投擲，“殷宸彥守下半夜，一會兒應該會來。”
“殷宸彥……”殷樂妍清麗的容顔浮現不悅，“他倒真是命大，連炸彈也沒能弄死他，等葬禮結束，老爺子的遺囑一旦公布，還不知道他會分走殷家多少财産。”
殷樂妍并不清楚遺囑的事情，隻是從殷老爺子生前一貫的偏心來認爲，遺囑上殷宸彥肯定占了一大部分。
殷景爍垂眸看着吞噬一張張冥紙的火焰，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過來給爸爸燒點紙吧。”他說。
“你不提，我都想不起來自己還有一個爸爸。”殷樂妍面上有些不以爲然，但是仍然聽從殷景爍的話，走了過來。
她捏了幾張冥紙扔進火盆裏，唇角勾着輕笑，“人類的科技文明發展的速度，一直成倍數的增長，可是這冥紙竟幾百年也沒變個樣，哥，你說這玩意燒了，老爺子在地底下真能收到嗎？”
“不過是制作出來撫慰生者的東西……”殷景爍淡淡說着，抽了三根香放在火上點燃，而後對着棺木方向微微鞠了幾躬，插在香爐裏。
殷樂妍冷眼看着殷景爍的動作，把手裏的冥紙全扔進火盆裏，“哥，你跟他鞠什麽躬！白白便宜了他，生前對我們不管不問，死後還要享用殷家後人的香火。”
“樂妍，在靈堂注意慎言，他雖然沒有管過我們，可是畢竟生養了我們，我們也一直享有殷家的富貴與庇護。”
殷樂妍撇撇嘴，也學着殷景爍的樣子，抽了三根香點燃，快速又敷衍的鞠了幾躬。
殷景爍走到一旁用來淨手的銅盆前，不緊不慢洗去手上殘留的香火冥紙氣味。
他擡起手，水珠順着手指往下低落，殷樂妍拿起旁邊的白毛巾将男人的手包住，細細擦淨，動作熟練得就像是平日裏常做一樣。
殷景爍垂眸凝視着她，出聲說道：“這件事殷宸彥不會善罷甘休，如果我出事了，你不要和他硬碰硬，可以去國外待幾年。”
“你不會出事的！”殷樂妍猝然擡起頭，蹙着眉盯着殷景爍的眼睛，“我不會讓你有事，哥，你放心吧，高承安和趙碩不敢不幫我們！就算他是上将又怎麽樣？難不成老爺子一死他就要對我們趕盡殺絕？！呵，隻要他舍得他的好名聲，大不了魚死網破！”
殷景爍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移開目光，“時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殷樂妍抿着唇，走過來抱住男人，“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嗯。”殷景爍擡手輕撫殷樂妍的面龐，陰郁的面容難得流露出一絲溫情，“回去好好睡一覺，這幾天你也累了。”
殷樂妍倚在他懷裏，似乎不願意離開，她低聲說：“隻可惜他死的太不是時候，不然慕白和柳家的婚事早該成了，雨菡也該出嫁了，有了姻親的助力，就算沒有殷老爺子幫扶，我們也不比殷宸彥差什麽……”
她擡起頭，問殷景爍：“哥，你覺得賀家怎麽樣？”
“賀家？”殷景爍微微皺眉，“賀家那對夫妻，不是沒有孩子嗎？”
“賀正偉的夫人有個侄子，過繼給了賀家，叫賀明，隻比雨菡大兩歲，已經是皇家科學院的教授了。”
殷景爍一向不怎麽關心兒女親事，聞言神色隻是淡淡的，回道：“你看着辦吧。”
“嗯。”殷樂妍在他懷裏微微笑，“雨菡是我看着長大的，你放心，我不會害了她。”
……
翌日，葬禮第二天。
寂冷的靈堂恢複賓客滿門的另類熱鬧。
前來吊唁的客人們，在靈堂燒過紙點過香，便移步到殷家的廳堂或庭院裏，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談着。
一個中年女人并一位青年在沙發上落座。
女人五十歲上下，穿着一身黑色壓紋旗袍禮服，沉穩莊重而不失精緻。
青年穿着白襯衫黑西服，架着一副金絲眼鏡，顯得文質彬彬，英俊倜傥。
中年女人笑盈盈的與殷樂妍聊着天，“我在北斯的時候，就常聽人說華亞帝國的妍夫人經營的女子養生會所很不一般，今天見了才知道真是不同凡響，要不是見了本人，我真不敢相信，瞧瞧，怎麽看也是二十多歲的模樣，這要是再打扮打扮，隻怕跟年輕女孩沒差了。”
殷樂妍掩着唇笑，“賀夫人真會說笑，我都快四十了。”
賀夫人扭頭去看姜雅，笑着問道：“姜雅，你快說說，你這小姑子真的快要四十了？”
姜雅淡笑着點了下頭，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啜了一口，并不多說什麽。
她很了解自己這位小姑子，最目下無塵不過，明面上和名門世家的貴女們結交，其實心裏瞧不起任何人。
現在殷樂妍主動和賀家的攀談，肯定不會是随便聊聊那麽簡單。
殷樂妍很熟悉這些女人愛聽什麽，幾句話就把賀夫人哄得心花怒放，話題不知不覺移到她的侄子身上，殷樂妍笑着說：“賀明聽我們說這些護膚養身的話題，隻怕無聊得很吧，不如叫雨菡帶他去後花園逛逛，都是年輕人，一定聊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