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話到嘴裏，她頓住。
默然片刻後，姜雅淡淡說道：“雨菡最近越來越不懂事了，我不過說她幾句，她就滿嘴污言穢語，我氣不過，就打了她一巴掌。上次她在皇室春宴上給殷珞下藥，王妃顧着殷氏家族顔面才沒說什麽，這次她又不分場合時機的找殷珞麻煩，完全不知悔改，我怕一次兩次縱容下去，以後會壞了名聲。”
殷景爍稍稍點了下頭，在床邊坐下，壁燈黯淡的光線下，顯得側影輪廓深邃。
“我記得，再過幾個月，她就滿二十二歲了……”男人緩緩說着，像是在思考什麽，“要不了幾年就該出嫁了，你多費點心，好好教養着吧。”
姜雅不置可否，女兒是他的，也是她的，就算殷景爍不說，她也會用心教養。
房間裏再次陷入靜默。
殷景爍沉默半晌，出聲道：“殷珞那邊……你多看着點，盡量不要讓雨菡和她發生沖突。”
姜雅秀眉微蹙，有些驚訝，因爲殷景爍從來不管家裏這些事。
“是因爲殷宸彥嗎？”姜雅問。
殷珞攀上殷宸彥之後，确實嚣張了許多。
殷景爍卻搖了搖頭，回道：“等葬禮結束，律師會公布老爺子的遺囑，到時候，家中産業的繼承細則也會出來。”
姜雅心中一淩，隐隐升起不好的預感，她坐起身，背脊挺得筆直，“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殷銳庭已經死了，老爺子隻有你和殷宸彥兩個兒子，自然是平分家産，難道……分給他的更多？”
這是最大的可能，依着老爺子的脾性，隻怕留給殷景爍的都是些邊角殘渣……
姜雅心中暗恨，她沒想到飛機失事之後，殷宸彥竟然還能活着回來。
殷景爍的神色十分陰郁，眼簾半垂着，表情微動，眼角與嘴角處被歲月雕刻的細紋也随之牽動，“不是殷宸彥。”
他擡頭看向姜雅，緩緩吐出那個意想不到的名字，“是殷珞。”
姜雅怔住，睡意一掃而空，因爲震驚，她甚至不知道此刻該作何表情。
“你說……殷珞？”姜雅難以消化這個事實，“那殷宸彥呢？”
殷景爍笑了下，極輕，也極冷，“他一分錢也沒有，老爺子把殷家的所有産業，全部留給了殷珞。”
“爲什麽？！”姜雅猛地掀開被子，上前抓住殷景爍的手臂，極度震驚的問道。
殷景爍卻隻是淡淡一笑。
他當初得知這個事實時，何嘗不驚怒？隻是事已至此，怨與怒都已經壓制在了心底。
“你不妨去問問棺材裏的那個人。”他如此說道，帶着譏諷。
姜雅渾身都在顫抖，再好的修養也無法遏制她内心的憤怒！——殷景爍是老爺子的親兒子！殷慕白是他的親孫子！她嫁入殷家這麽多年，任勞任怨侍奉老小，最後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
她可以不貪慕那些錢财，但是她不能不在乎自己的顔面！這樣的結果一旦公布出來……老爺子是在生生打他們的臉啊！
甯肯把财産交給外人，也不留給自己的親兒子親孫子？！這是何道理？！
“爸爸他……他是不是老糊塗了？”姜雅不斷深呼吸，努力控制自己瀕臨崩潰的情緒，“老人神志不清時做出的遺囑，可以去司法部門申請無效……”
“是他中風前就立好的遺囑。”殷景爍一句話便堵住了她的退路。
姜雅失神的喃喃：“這……這怎麽可能……”
殷景爍自嘲的笑，“是啊，這怎麽可能……我也這樣問過他，隻是他當時已經病得神志不清了，回答不了我的問題。”
姜雅擡頭問他：“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殷珞出獄後不久。”殷景爍垂着頭，目光幽深落在色澤暗沉的暗紋地毯上，緩緩說着，“殷宸彥從來不會多管閑事，他幫殷珞翻案，就說明殷珞的存在具有一定意義。我查到他之前探望老爺子時帶走了一份遺囑，懷疑這件事和遺囑有關，就去問了老爺子的代理律師。”
名門世族的長者逝世，都會留下遺囑，并且，爲防止子孫後代在自己的遺囑上做手腳，遺囑通常是一式三份，轉交給自己最信任的三人作爲見證者。等自己死後，如果隻有一份遺囑，視爲無效，或者，三份遺囑各不相同，也視爲無效。隻有兩份或兩份以上内容完全相符的遺囑，才具有法律效應。
殷景爍說：“費了些功夫，律師手裏那份遺囑已經被我拿到了，殷宸彥手裏還有一份，原本以爲，隻要殷宸彥意外身亡，到時候隻剩一份遺囑，會被判定無效，卻沒想到他活着回來了。”
“還有一份呢？”姜雅緊張的問道，“遺囑應該是一式三份，除了律師和殷宸彥，第三份遺囑在誰手裏？”
隻要能拿到兩份，就算殷宸彥出示遺囑，二對一，他們也不用怕了！
可是殷景爍搖了搖頭，“沒有查到。”
姜雅頹然坐倒，手無力的從殷景爍的臂彎上垂落下來。
殷景爍看她一眼，慢慢起身，從落地式衣帽架上取下黑色西裝，臨出門時，他站在門口問：“你後悔嗎？”
姜雅目光閃爍，不解的望着他。
殷景爍說：“如果不是你強烈反對，慕白和殷珞應該已經在一起了，你一心爲他謀劃，想讓他娶一個對自己有助力的名門貴女，現在這樣……我想，你心裏應該不好受吧。”
姜雅面上浮現薄怒，“你這是什麽話？想和柳家聯姻的人可不是我，是你妹妹！”
“你不用多想，我隻是随口說說罷了。”殷景爍的口吻依舊低低沉沉的，聽不出太多情緒，“遺囑上說，所有産業留給殷珞的兒子，在殷珞沒有生出兒子之前，殷氏産業由殷珞代爲接管，所以，如果你能接受的話，慕白還有機會……”
姜雅默然片刻，問：“如果她生不出兒子呢？”
“五年。”殷景爍回道，“五年期限，她生不出兒子或是意外身亡，這筆遺産都将會自動成立慈善基金，和殷家再無半點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