犭也狼停在一塊巨大的焦岩邊,像是體力不支,終于慢慢卧倒。
殷珞跌跌拌拌跑到殷宸彥身邊,見他的傷口處滲出絲絲鮮血,銀灰色的皮毛染成深沉的紅,有一些已經凝結成黑紫色的血塊。
她忍了又忍,才将淚意逼回去。
“叔叔,這邊像是一個無人島,看來我們是沒辦法弄到藥了,不過昨天夜裏下過雨,我看那邊岩石上有好幾個坑,裏面積了不少雨水,叔叔,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弄些水回來。”
殷珞說完,有意等了一會兒,見殷宸彥微垂着眼簾,沒有表現出反對的意思,便再次起身離開。
在這樣的海島上,最珍貴的莫過于淡水,殷珞由衷的慶幸昨夜那一場春雨,讓她和殷宸彥現在不至于絕望。
她摘下自己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救生衣,其中一側的綁帶在墜進大海那一刻崩斷,不過沒有破損,現在依舊是鼓囊囊的。殷珞放掉裏面的空氣,就着水窪裏的水稍稍沖洗,四角牽起打上結,便形成一個簡易的裝水容器。
她怕那些石縫水窪裏的水不幹淨,隻敢用雙手取上層的水,一旦水變得渾濁,就去尋找另一個水窪。
海灘邊這些巨大焦岩的表面都是凸凹不平的,存水處不少,可是這些水又能存多久?再多的積水,在陽光炙烤與海風侵蝕下,再加上雨水本身的滲漏,最多一兩天就會消失殆盡。
而她和殷宸彥,還不知道會被困在這裏多久……
殷珞取夠了水,看着一處凹陷處裏積存不少的雨水,咬了咬唇,跑到遠處扯了一些樹葉濃密的枝條拖回來,把這些枝條交叉橫在積水處上方,遮擋住陽光。
她又擔心樹枝會被風吹走,尋了幾塊分量感十足的石頭,壓在樹枝上。
這樣,應該就可以減緩雨水蒸騰掉的速度吧。她這樣想着。
殷珞提着水回道殷宸彥身邊。
殷宸彥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又或許是他太累了,所以閉着眼睛休息,殷珞不知道,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讓他好受些,舒服些。
“叔叔。”她輕柔的在他耳邊說,“你的傷口上有許多沙子,必須清理幹淨,我用水給你沖一沖,可能會有點疼……你忍着點。”
殷宸彥仍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殷珞想,也許叔叔是真的睡着了。
她把裝滿水的救生衣小心翼翼的提高了些,對準傷口的位置,一點一點的往上面潑。
清涼的水沖走了傷口表面的沙粒與淤血,這具龐大的野獸身體卻沒有絲毫反應,就好像……它真的一點兒也不覺得痛。
殷珞認真的來回沖洗了四五遍,确認那傷口上再沒有一粒沙,也不再出血,終于放下心來。
她把救生衣挂在岩石壁上,用雙手鞠了一捧水,慢慢放在狼嘴邊,擠開牙齒,再将水喂進去。
殷宸彥的眼睛雖然一直閉着,卻很配合的張開了嘴巴。殷珞見他有吞咽的意思,心裏很是高興,又如此這般喂了好幾次水才作罷。
陽光眼下正好,她不敢耽誤,哆嗦着脫掉了身上濕漉漉的衣服,一件一件攤開,晾曬在岩石上,自己則隻穿了内衣靠着殷宸彥。
她已經精疲力盡,将自己縮成小小一團,靜靜的蜷縮在巨狼的腹部。
皮毛雖然冰冷潮濕,可是内裏仍然是溫暖的。
殷珞将雙手貼在它毛茸茸的肚皮上取暖,眼睛卻一瞬不瞬望着不遠處的尾巴。
她想起殷宸彥曾經用這條尾巴靈活的纏她、逗她,可是現在,它死氣沉沉癱在那裏,白色毛發淩亂,顯得灰敗黯然。
曬了半晌太陽之後,表層皮毛已經變得幹燥,裏層卻依然潮濕。
殷珞爬過去,抱起沉甸甸的尾巴,重新依偎狼腹,然後把那條尾巴蓋在了自己身上。
殷宸彥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的将身體慢慢彎起,尾巴繞了兩圈,嚴嚴實實蓋住懷裏的女孩,爲她遮蔽寒冷的海風。
陽光溫暖,一人一狼不約而同的閉上了眼睛……
……
當殷珞再次醒來時,已經黃昏。
紅色的日頭斜斜挂在天邊,晚霞似烈火燒天般豔麗。
睡過一覺之後,殷珞感覺身體恢複了許多,雖然仍是又渴又餓,但是四肢與手腳不會那麽酸痛了。
殷珞側頭去看殷宸彥,發覺他還沒有醒,沉睡中的狼顯得疲乏且虛弱,連呼吸也是輕的,殷珞心疼極了,心想多睡一會兒也好,他們現在沒有藥也沒有食物,休息是恢複體能的最佳方式。
她重新檢查了殷宸彥的傷口,妖獸族的複原能力是驚人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
殷珞見傷口沒有感染,放心了許多,側靠着坐在他身邊,一隻手緩慢的撫順他身上的皮毛。怕影響他休息,她的動作極輕極慢,沙粒窸窸窣窣順着她的手指落下來,毛發一點點恢複原本的蓬松柔順。
大約是情景不同了,殷珞對殷宸彥的獸化形态的感受也截然不同。
那個時候覺得這隻野獸的外形可怖,眼神犀利,獠牙也吓人,可是現在……
殷珞輕輕撫摸犭也狼頭頂厚實柔軟的長耳,不知不覺,心已經柔成一片。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喜歡叔叔的,隻不過,這種喜歡過于膚淺,這種喜歡,是基于英俊的外貌、優秀的頭腦、過人的權勢和對方一定程度的示好,種種條件都吻合下所産生的喜歡。
比好感多一些,比愛少一些。
然,現在她卻覺得這些喜歡裏,暗藏着一些……更珍貴的東西。譬如信任,譬如依賴。
殷珞的手指一點一點描摹他嘴下露出的獠牙,原來當你真正爲一個人傾心時,哪怕他露出猙獰的獠牙,哪怕……他暴露出自己最不堪的那一面,你也不會退卻,反而會洋洋自得,心生親昵,因爲這世上,隻有你能夠和他靠得如此近。
不期然的,狼嘴張開一些,柔軟的舌頭舔了舔殷珞的那隻手,然後含在嘴裏。
殷珞愣住,一會兒,她反應過來,殷宸彥是在用自己的嘴巴幫她暖手……
殷珞的眉眼微彎,笑着把另一隻手也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