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慕白關上門,脫了自己的外套,笑着說:“我看你睡得那麽香,就沒吵醒你……下次我會留紙條,别生氣了。”
殷珞看見殷慕白裏面的毛衣染了一層油漬,她拿着那袋正冒着熱氣的銀絲香芋卷,心裏又是生氣,又是難過,不用想也知道,這家夥怕香芋卷變涼,就一直捂在自己外衣裏面。
“你傻不傻?衣服都弄髒了……”殷珞抿抿唇,走到洗衣機前擰開水管,“脫下來吧,然後躺到床上去,别忘了吃退燒藥。”
殷慕白卻沒動,一瞬不瞬盯着殷珞的背影,說:“珞珞,媽媽同意了。”
殷珞的背脊僵住。
好半天,她才慢慢轉過身來,“……太太……同意了?”
難道……姜雅心軟了?她一直反對得最厲害,怎麽會突然接受了自己?
“是爸爸。”殷慕白走過來,握住她的雙手,“爸爸給我打電話,他同意我們的婚事,珞珞,我們……可以回家了。”
殷珞恍惚……
是二叔殷景爍?
那個陰郁寡言的男人,極少在殷家出現,爲什麽會突然撮合他們?
殷慕白已經開始收拾行李。他本是高高在上的貴公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管去哪裏都有管家傭人打理他的衣食住行,可是現在,住在這樣廉價的酒店,三餐都是粗陋的便捷盒飯,如果不是爲了殷珞,他怕是早就忍受不了了吧……
殷珞站在原地,靜靜看着殷慕白。
這瞬間,她仿佛從夢境裏脫離出來,冷眼旁觀,又仿佛仍然身處于夢境中,真實的感受到此情此景之下她内心的真實感受——
她想,這對她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擁有一個深愛她的男人,和即将到來的,衣食無憂的生活。
然而眼前的畫面突然變幻,男人無力的坐在沙發上,神情疲憊不已,他說:“珞珞,這已經是我能想出來的最好的辦法了,我向你保證,我絕沒有碰她……隻是人工授精而已,她生下來的孩子也是你來養……”
“殷慕白!我不同意!”
尖銳而刺耳的女聲響起,殷珞扭頭看去——
是她自己。
殷珞穿着一身明豔的紅色衣裳,臉色卻蒼白得吓人,她指着殷慕白,一字一句說:“殷慕白,這件事沒得商量!我絕不接受!”
沙發上的殷慕白忍無可忍的站起來,“我們需要一個孩子!珞珞!你不要任性了,好嗎?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難道你不想要孩子了嗎?”
“我想要孩子,可是我不要别的女人的孩子!”殷珞的聲音死死盯着殷慕白,“你要敢把那個女人帶回殷家,殷慕白……你要敢那麽做,我們離婚,離婚!”
“離婚?……”殷慕白頓時無比失望的看着她,“媽媽要把她接到殷家隻是爲了保密,總不能讓外人知道這孩子的來曆,這麽多年了,我一直夾在你和媽媽中間,爲什麽你不能體諒體諒?怎麽能夠輕易提離婚……珞珞,我已經答應了你不去碰她,你到底想要怎樣?……”
殷珞聽了卻冷笑,“别說的那麽好聽,殷慕白,你的父母之所以同意我們的婚事,難道不是因爲老爺子的遺囑嗎?因爲老爺子的遺囑指明,殷家隻能由我的孩子繼承!所以你們才會接受我!呵……說到底,我們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系罷了!”
殷慕白怔怔看着她,猶如在看一個不認識的人,“殷珞,你當真沒有心嗎?這些年,我怎麽對你的,你真的看不見嗎?……互相利用?你就是這樣看待我們之間的關系?”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意思……你已經瞞着我去做了人工授精,外面的女人也已經懷上了你的孩子……”殷珞臉上盡是嘲諷的神色,啞着聲音說,“等孩子出生,你父母就會對外宣稱那孩子是我生的,殷家新的繼承人啊,多麽好啊……我呢?我再沒有任何價值了吧?殷慕白,與其等到那個時候兩廂生厭,不如現在就做個了斷吧。”
殷慕白的身體微微顫抖,“……你,非要這麽做不可嗎?”
殷珞坐下來,無比平靜,“離婚吧,我們。”
……
“珞珞?……珞珞……殷珞,醒醒……”
殷珞迷蒙的睜開眼睛,神情好似仍在夢中的恍惚,她緩了好一會兒,才看清眼前的人。
殷珞不由得癟嘴,細聲細氣的撒嬌:“叔叔,我做噩夢了……”
殷宸彥的語氣無奈:“才睡這麽一小會兒,就做夢了?”
殷珞有些迷糊的喃喃說:“是啊……好長,好長的一個夢……”
她精神不濟,迷迷糊糊被殷宸彥帶上私人遊艇,船艇起航,破開海浪,海風拂過面頰,殷珞被寒意一激,頓時清醒了些。
進入布置華麗的艙室,殷宸彥從沙發上拿起一條羊絨毛毯遞給她,“沒睡夠就再睡一會兒吧。”
“不睡了。”殷珞神情雖然還迷糊,卻很幹脆的搖了搖頭,然後軟軟靠在殷宸彥身側,不動了。
殷宸彥蹙着眉說:“坐好。”
殷珞依然像沒有骨頭似的,貼着他一動不動。
殷宸彥覺得剛才自己的聲音實在沒什麽力度,心中歎息一聲,随手拿了茶幾上的書翻看起來。
殷珞被剛才的夢境攪得頭暈,夢裏那股憤恨的情緒仿佛還停留在胸腔内,悶悶的,恨恨的,很不舒服。
怎麽會那麽真實……
又怎麽會,那麽荒誕?
殷家的繼承人……是她的孩子?有殷宸彥這麽一顆耀眼明星,有殷景爍和殷樂妍這對親兄妹,再不濟,還有殷慕白這個品學兼優的好孫子,殷老爺子是瘋了不成,竟然會讓她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女生的孩子作爲殷家的繼承人?
……不過,夢嘛,荒誕奇幻一些也沒什麽,畢竟,是夢嘛……
殷珞皺着眉,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心想,大約是因爲今天去看望了老爺子,所以才會做這樣的夢吧。
真是見着什麽就夢着什麽,剛見到殷宸彥那會兒,可不就做了和他結婚的夢麽?
唉!這毛病得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