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宸彥下車,回頭看了一眼,見殷珞遲遲沒有從車裏出來,不禁蹙眉。
殷宸彥想起殷珞曾經說過,姜雅意圖除掉她……
那麽,她現在是不是抵觸和姜雅見面?或者……害怕?
殷宸彥對殷家内部的爾虞我詐不感興趣,但是他既然答應了老爺子會保住殷珞,就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殷珞。
殷宸彥彎腰,對車裏的女孩說:“殷珞,你不用……”
話音戛然而止。
“叔叔,你說什麽?”殷珞輕輕拍打面頰,讓肌膚充分吸收玫瑰純露的水分,又拿了眉粉對着鏡子将自己的眉梢描了描,秀眉頓顯幾分淩厲。
她扭頭看向殷宸彥,見他看自己出神,貓兒似的翹起唇瓣,“我漂亮吧?”
殷宸彥:“……”
殷珞得意洋洋的從車裏出來,撩了一下自己的秀發,仰着一張比春光還明媚的俏臉,不緊不慢的說道:“我才不會給他們看我笑話的機會,就要讓他們知道,我就算坐了三年牢,也照樣光鮮亮麗,照樣美麗動人!哼!……”
她說着,動作自然的挽住殷宸彥的臂彎,語氣故作兇狠的說:“這次我跟叔叔一起回來,看他們還敢不敢漏我那份餐具!”
殷宸彥見她說話一團孩子氣,帶着幾分乖戾任性,可是配上那張嬌豔的小臉,卻又實在讓人無法生氣,反倒覺得她率真可愛。
殷宸彥難得露出淡淡笑容,聲音低柔的說:“好好走路。”
殷珞抿着嘴笑,姿态到底端正了些,但是依然挽着殷宸彥。
兩人走進這座古老而巨大的宅院——
城堡裏的傭人早已出來迎接,他們整齊的站在大門兩側,一個個噤若寒蟬,垂着頭不說話,可見殷宸彥積威之盛。
一進屋,便有傭人自發的接過兩人手裏的包和外衣外套。
殷珞擡眼望去,大廳裏隻有姜雅一人,她正往花瓶裏插着花,動作閑适而輕慢。
姜雅看見殷宸彥和殷珞,神情未變,隻冷淡的打了聲招呼:“大哥回來了。”
這稱謂聽起來十分古怪,因爲姜雅已經年有四十,而殷宸彥卻才二十多歲,兩人年齡差了将近二十歲。
就是這樣違和的稱呼,已經在殷家持續了二十多年,從殷宸彥被抱回來,殷老爺子讓他頂替長子的位置開始,老爺子的幾個子女都不得不稱呼殷宸彥一聲“大哥”。
姜雅嫁入殷家,自然而然跟随丈夫殷景爍一起稱呼殷宸彥“大哥”。
這麽多年了,殷宸彥和他們的關系一直很淡。
想想也是,殷宸彥被抱到殷家時,殷老爺子的幾個子女年紀都大了,很難和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兄長”産生感情,再加上殷宸彥稍大一些就進入軍隊生活,幾乎很少在殷家露面,兩邊的關系就越發疏遠了。
殷珞默不作聲的打量姜雅的神情,耳邊聽見殷宸彥聲音清清冷冷的道:“我去看望父親。”
姜雅輕輕點頭,視線在殷珞身上微作停留,便收回目光,撚起桌上的花束,繼續擺弄起來。
殷珞不以爲意的撇撇嘴,跟着殷宸彥上樓,往殷老爺子的房間走去。
……
殷老爺子的房間外面守着兩名傭人,房間裏還有一位貼身伺候的看護。
傭人們看見殷宸彥,立即側身,恭敬的把房門打開——
古色古香的房間裏,光線渾濁,一張四方平穩的黑檀大床上,靠坐着一位老人,形容枯槁,頭發花白,目光沒有焦點的呆滞落在距離自己前方兩米左右的位置。
看護正在給老爺子的腿腳做按摩,看見殷宸彥進來,收回手,規規矩矩的站在床邊,喊了一聲:“先生。”
殷宸彥:“最近有好些嗎?”
“還是和以前一樣,有時候夜裏睡醒,神志會清醒一小會兒時間……”
殷宸彥默然片刻,道:“你先出去吧。”
看護垂首退出房間,并帶上了房門。
殷宸彥看向殷珞,淡然出聲道:“去看看爺爺。”
殷珞乖乖的點了一下頭,走到床邊輕聲喊:“爺爺。”
床上的老人像是沒有聽到,依舊神情呆滞的看着前面。
殷珞隻得扭頭看殷宸彥,用目光詢問他怎麽辦。
殷宸彥卻沒說話,面無表情的在一旁坐下,安靜的望着床上的老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殷珞無事可做,抿了抿唇,走到殷宸彥身邊,和他一樣坐下來望着床上的殷老爺子。
她心裏面,其實是有些唏噓的。
印象裏的殷老爺子,古闆陰郁,威嚴肅穆,是個和慈愛和藹這些詞完全搭不上關系的老人,她似乎從來沒見過他笑。老爺子隻有和殷慕白說話時,語氣才會和緩一些,但也僅僅隻是和緩罷了。
三年前殷老爺子意外中風,後來入院治療,她隻在跟随殷家其他子孫前往醫院探望時匆匆一瞥,那時,老爺子看起來狀況還好,沒有現在這麽瘦,臉色也沒有現在這麽差……
雖然她對這個名義上的爺爺沒有什麽感情,但是看到眼前老人癡癡呆呆的模樣,聯想到這短短三年發生的變化,殷珞再沒心沒肺,也生出一些怅然。
這時,殷宸彥忽然出聲說:“我把殷珞帶來了,再沒有人能傷害到她,您可以放心了。”
殷珞詫異的睜大雙眼,看向殷宸彥。
殷宸彥仍舊凝視着床上的老人,“以後,每周我會帶她來看您,您有任何需要,可以讓人轉告我,在我能力範圍内的,我會盡力達成……”
他的語氣淡漠而平靜,既沒有憂傷,也沒有猶疑,仿佛在向自己的長官做工作彙報。
殷珞在一旁聽着,心中早已驚濤駭浪!……
原來,殷宸彥會把她從獄中帶出來,是因爲殷老爺子的要求?!
可是爲什麽……爲什麽殷老爺子會在乎一個最不受寵愛的養女的性命?
殷珞心裏正亂着,房間外面忽然響起紛雜的腳步聲,隐約有個男聲傳來——
“珞珞在裏面嗎?”
殷宸彥眉頭蹙起,看向房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