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自責,什麽黯然神傷,此時統統不見了,陳楚似乎早已忘了方才的情緒低落,聽鳳栖下了旨意,便明白他已經答應會整頓南秦了,不由心裏一松。
擡眼看看臨月,他站起身,伸手道:“我要抱抱幹兒子。”
“誰是你的幹兒子?”鳳栖皺眉,語氣清冷得很,“一個小破孩也想當朕兒子的義父?你先掂掂自己的斤兩再說。”
掂掂自己的斤兩?
這是說他年紀小,還是說他沒資格?
要不要這麽毒舌?
陳楚悄悄瞪了他一眼,不知怎麽回事,突然間就不敢再抱着這個想法了,嘴裏妥協一般咕哝道:“那義兄就義兄,隻要能跟小寶寶多親近親近,我委屈一點也無所謂了。”
說着,伸手看向臨月,“我要也抱抱他。”
“你會抱孩子嗎?”臨月懷疑的瞅了他一眼,“别把他摔着了。”
“你别看不起人行嗎?”陳楚嘴角一抽,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了,“就算治理天下不行,也不代表我就真的是個廢人吧?怎麽連抱個孩子都要遭到質疑——”
“你抱。”臨月不想聽他控訴,直接将孩子塞到他的懷裏,“我兒子嬌貴着呢,若是摔了他,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陳楚不理會她,眼神着迷地看着襁褓中的孩子,驚奇地道:“他長得好漂亮,跟個仙童似的。”
孩子睜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像能看見一樣,一個勁地瞅着他,也不知是在打量,還是在辨認。
陳楚當然不知道,兩個多月的孩子眼神還沒有發育好,他隻是覺得有趣,忍不住伸出手點了點他紅撲撲的小臉蛋,感覺柔柔的,嫩嫩的,觸感真好。
這般想着,他忍不住又點了點,然而一個不小心之下,他的指甲劃到了嬌嫩的臉蛋上,孩子小嘴一癟,一副要哭出來的委屈。
陳楚臉色一變,霎時心髒都要跳出來一樣緊張,咚咚地跳着,不安地看着他的小臉,忍不住想,小孩子的肌膚爲何會這般嬌嫩?他根本什麽也沒做,隻輕輕一碰就有紅印了。
不過等了須臾,見他又像個沒事兒一樣,小嘴張大,懶懶地打了個呵欠,一副睡意朦胧的模樣。
陳楚一顆提着的心這才放下,看了看他小臉上那道不怎麽明顯的紅印,心忖幸虧沒哭,否則他不知道怎麽交代了。不過,這個孩子真是堅強,不愧爲臨月的孩子,将來是要成爲天下之主的。
在心裏拍了個馬屁,他擡眼偷偷看了一眼臨月,正對上她似笑非笑的眸光,頓時心虛的傻笑了一下,繼續低頭看寶寶,卻再也不敢用手指點他的臉蛋了。
中午用膳的時候,原本隻有鳳栖和臨月夫妻倆的膳桌上便多了一個陳楚,并且往後數年的時間裏,這位禅位之後的少年廢帝幾乎從來不離小皇子身旁,隻要有鳳傾宇出現的地方,就往往能看到陳楚伴駕。
逢人便以小皇子的義兄自居,在鳳栖和臨月的默認下,鳳蒼貴族和重臣幾乎無人不知這個事實。
用了午膳之後,鳳栖又出門了。
他也不是一個矯情的人,對于一個帝王來說,最大的豐功偉績也不過是統一天下,不管曾經有沒有那般強烈的野心,隻要身爲一個男子,心底深處必然都藏着這樣一個偉大的抱負。
如今的天下局勢既然已經朝着那個方向發展,他斷然也不會矯情到去拒絕這樣的結果,況且,南秦千萬黎民百姓的生計,和早已一片狼藉的朝政局面,也容不得他拒絕。
旨意傳達下去不到十日,鳳蒼戰王和曾經的大周丞相秦鳳陽,就齊齊趕到了南秦。
而與此同時,鳳栖接連幾道旨意傳回了鳳蒼,告知左右二相,短時間之内他還不會回宮,并命雲聽雨和宮無邪全權負責朝上政務。
治國必先治軍治吏。
鳳天戰和秦鳳陽見到鳳栖的時候,他着一襲月白錦袍,身子峻拔修長,正負手站在南秦皇宮北郊的軍營大台上,整個人尊貴如九天上下凡的神祇,高不可攀,豐神俊朗。
高台下的校場上,周遭旌旗飄飄,可眼下曾經是一支鐵騎精兵的十萬人軍隊卻變得散漫頹廢,毫無軍紀可言。
放眼望去,像是一處亂哄哄的肉市場,精壯的漢子們打着赤膊,或坐,或站,或躺,東倒西歪地集聚在校場上,也有人三三兩兩過着招,你來我往的交鋒之間卻像是花拳繡腿一樣軟綿無力,完全看不出絲毫的軍人形象。
鳳栖清冷的眼底一片幽深,看不出喜怒之色。
鳳天戰和秦鳳陽走上高台,雙雙上前拜倒。
“臣鳳天戰,參見吾皇。”
“臣秦鳳陽,參見吾皇。”
鳳栖聞聲轉頭,垂眸看着兩人,一路風塵仆仆,兩人面上都能看得出幾分倦色。
“平身。”他淡聲道。
“謝吾皇。”
鳳栖擡眼,望向遠處堪稱頹廢的畫面,“戰王,給你半個月的時間,朕要看到一支完全脫胎換骨的軍隊。”
鳳天戰單膝跪下,沒有半絲遲疑,“臣領旨。”
“秦鳳陽。”鳳栖語氣漫然地開口,“朕命你暫任南秦丞相,接下來半年的時間裏,你協助朕整頓南秦的朝政。”
秦鳳陽聞言微默,須臾才道:“陛下信我?”
“爲何不信?”鳳栖轉頭看他一眼,唇畔掠過清冷無情的弧度,“姬墨修能馴服你,朕也一樣做得到。大周既然入了朕之手,大周的臣民便都是朕的臣民,順朕者生,逆朕者,朕也絕不會以仁慈大度博仁君之名。”
此言一出,秦鳳陽面容微變。
他早就知道,眼前這個君臨天下的男子,在某些方面與他的主人其實很像,且骨子裏都是一個極霸道無情的主,他的話,絕不是虛張聲勢。
撩袍跪倒在地,他垂首恭敬地道:“臣願聽陛下差遣。”
爲相者,當心系天下萬民,能帶給天下蒼生福氣的君王,便應該是他忠誠效命的主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