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樣的話,吉安心裏緩緩松了口氣,連忙應和,“皇上說得極是,王爺對皇上的确是好的,王爺也并非架空皇上,是皇上多想了。王爺隻是擔心皇上您的龍體,想讓皇上好好休養。”
“吉安,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姬涼塵對他的話不置可否,隻是淡淡一笑,“你知道爲什麽我即位已經數年,卻至今沒有選妃立後嗎?”
吉安聞言一愣,随即試着猜測了一下,“皇上是對鳳蒼的那位皇後……念念不忘?”
這個話題雖然也有些敏感,但最起碼比談論架空權力一事安全得多了,所以吉安才大着膽子,順着他的話意接下。
“鳳蒼的皇後?”姬涼塵微微一默,腦子裏浮現那個神采飛揚光芒四射的女子,嘴角不由染了一絲清淡笑意,正當吉安看見他的表情以爲自己猜對了的時候,姬涼塵卻是緩緩搖頭,“吉安,你有年少輕狂過嗎?”
年少輕狂?
吉安覺得有些跟不上皇帝陛下的思路,困難地搖頭,呐呐地道:“奴才……奴才哪有資格年少輕狂?”
“……似乎也是。”姬涼塵愣了愣,随即自嘲地笑了,“你的确是沒有過那樣的經曆,我卻是有的,如果那一次算得上是年少年狂的話。”
“皇上是說,喜歡上那位皇後?”
“是啊。”姬涼塵點頭,“我之所以用年少輕狂來形容,是因爲我對那個女子并非真的喜歡,而不過是一場自欺欺人的愛慕謊言罷了。”
吉安腦子一抽,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古怪。
那個,他能不能說,他根本沒聽懂皇上說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自欺欺人的愛慕謊言?
原諒他讀書少,腦子也不夠靈活,但是皇上的這些話聽起來真的好燒腦啊……
“因爲心裏明白自己的喜歡隻是一場虛假的幻象,也明知那個女子早已心有所屬,不可能答應我任何事情,所以我才有勇氣去表白自己的心意……”姬涼塵微微一笑,垂眼看着表情僵硬的吉安,雲淡風輕般輕歎,“我怎麽可能會對女子動情呢?”
吉安表情呆滞,“……”
什麽?
皇上說了什麽?
怎麽可能……會對女子動情?
爲什麽不可能對女子動情?
愛美之心,人皆知之……世上大多男人都無法抵擋紅顔美色的誘惑吧?要不然,曆代皇帝的三宮六院都是從哪裏來的?
吉安咽了咽口水,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皇上今天說的話太奇怪……讓他心裏有一種一腳踩空的感覺,仿佛随時會跌下萬丈深淵……
“我喜歡的人……一直隻有皇叔啊,怎麽可能對女子動情呢?”自嘲的笑意變得蒼白,姬涼塵倚在榻上,不再去看吉安瞬間震驚失色的表情,凄然揚唇,眼神空洞而寂然,“我喜歡他多久了?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一份禁忌的,不容于世的,龌龊不堪的感情,不能也不敢讓任何人知道,隻能自己一個人埋藏在心裏……”
“多少個日夜,我因爲這份感情感到絕望……多少次,隻要看着他……隻要看着他……”
輕輕咬着唇,淡淡的水光迷蒙了溫柔的眼,姬涼塵聲音漸低,低到幾乎能清晰地感受到聲音中的輕顫,感受到他心裏的蒼涼,和那份已經沉淪的,絕望的愛,“可現在,隻是看着……卻已經成爲奢望……”
一個半月,四十五天,他沒有再來過一次。
初時還以爲他隻是懲罰他給自己下毒的行爲,所以才禁锢了他的自由,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姬涼塵心裏的希望變成了失望,失望變成了絕望。
深沉的孤獨寂寥,一日複一日無邊無際的死寂,濃重的黑暗将他包圍,姬涼塵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光亮,仿佛身處無邊無底的深淵……這幾日,他甚至開始在想,什麽時候能一覺睡過去,再也醒不來了,多好?
閉上眼,逼回眼底的熱意,姬涼塵深深吸了一口氣,偏頭看向吉安,“我今日說的這些……”
話尚未說完,聲音已經戛然而止。
姬涼塵沉默地看着已經昏過去的吉安,嘴角幾不可察地扯了一下。
“這般不經吓?”他低低笑出了聲,笑意卻絲毫未達眼底,“我的這寝宮裏也很久沒來客人了,閣下遠道而來,聽戲聽得可還滿意?”
說完,他在軟榻上慢慢坐起了身,看向自己偌大的龍榻後面。
一個白衣女子走了出來,眉眼沉靜,語氣平淡地道:“外面傳言,文帝陛下乃是曾經的九國之中,唯一一個不會武功的文弱天子,如今看來,似乎與傳言有些出入。”
“傳言是對的,并無什麽出入。”姬涼塵淡淡一笑,“隻是這裏畢竟是朕的寝宮,朕對自己地盤上的氣息自然熟悉,且連續一個多月處享受着孤獨空寂,感官難免會變得敏銳一些。此時這裏多了一點屬于陌生人的氣息,我察覺到了也是正常的吧?”
白衣女子聞言,似乎覺得他說得也在理,便平靜地點了點頭,“方才你跟自己的太監所說的話,都是真的?”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姬涼塵看着她,溫和淺笑,“姑娘來自鳳蒼,是曾經的北炎九公主,閨名雲绯?”
雲绯訝然地看着他,“如果我記得沒錯,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的确是第一次見面。”姬涼塵點頭,“然而,當今天下,有本事避開重重防守和無數雙眼睛的盯梢,悄無聲息進入他國皇宮而不被察覺的人,目前爲止,在女子之中我隻知道有兩人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