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亭中坐了半個時辰,臨近正午的時候,宮瀾在亭中的桌上鋪好了黃緞桌布,身後的女子們便将手中膳食一一取出,放置在桌上。
清風,花香,美景,珍馐。
非常不錯的享受。
沒有讓人伺候,鳳栖和臨月兩人坐在桌前,像最尋常的夫妻一般安靜地用着午膳,仿佛早上發生的事情不過隻是生活之中最尋常的一個插曲,事情過去了,連一點痕迹都沒有心尖上留下。
愛情本身就是美好的,可以讓人幸福快樂,仿佛置身天堂,但是男女雙方在愛情之中的态度卻有千萬種。不管是強勢霸道的,還是溫柔隐忍的,退讓從來不是意味着委曲求全,而是心甘情願爲了心裏的那一抹在意而放低姿态,這通常也是一種甘之如饴的幸福。
至少,之于鳳栖來說,在自己心愛的女子面前伏低做小,雖是他生命裏一種極爲罕見的體驗,但現在事實已經證明,這種體驗對他來說,并不讨厭——
至少,撇開自己的确做得不夠好這一點來說,臨月這個姑娘鬧情緒的幾率也委實太少,他們成親一年多來,這似乎是第一次,除了早上真真切切地在心裏感受到了一點不知所措,總的來說,放低姿态認錯,哄自己心愛的女子開心,這種感覺其實很新鮮。
好吧,在心裏默默地回想了一遍早上的事情之後,鳳栖發現,自己其實也挺矯情無聊的,處在暴風雨之中時,感到忐忑不安,暴風雨之中迎來了雨過天晴,才覺得那種感覺其實還不錯。
還有比他更矯情的人嗎?
“鳳栖。”臨月默默開口,眼神古怪地盯着鳳栖嘴角那抹可疑的笑痕,“你在想什麽開心的事情?要不要說出來與我分享一下?”
鳳栖擡眼,沉默地與她對視片刻,很快便果斷地搖頭,“我一個人偷着樂就行了,不能與你分享。”
“……”臨月嘴角幾不可察地一抽,安靜地低頭用膳。
午膳結束之後,鳳栖和臨月安靜地享用了一杯花茶,随即鳳栖便開口道:“木熙,讓紅殇去玄天殿候着。”
“是。”木熙應了一聲,身子一閃,便迅速離去。
“月兒,我送你回鸾鳳宮休息,還是你跟我一起去玄天殿?”鳳栖問完,眉頭輕鎖,“你昨晚沒休息好,還是回宮去午休吧,大概等你醒來,楚非墨也就清醒了。”
臨月搖頭:“我們一道去。”
鳳栖見她堅持,眉頭皺了皺,卻沒再反對。
禦花園離玄天殿路程比較遠,考慮到臨月的身子不便,幾乎從不在宮裏乘銮轎的鳳栖命人備了鳳辇,和臨月一起到了玄天殿。
楚非墨還是昨天的模樣,躺在床上無知無覺,滿頭的白發觸目驚心。
一顆圓潤透明如夜明珠的丸子,從一個紅色的瓶子裏被倒了出來,靜靜呈現在紅殇白皙得過分的掌心,那通體無色澤的透明狀态,若是不凝神細看,幾乎完全可以被忽略的存在。
紅殇走到床邊,單手扣住了楚非墨的下巴,微一使力就分開了他的雙唇,動作從容地将掌中透明的丹丸丢進了楚非墨的嘴裏,然後便松開了手,轉身看向鳳栖,“主上若沒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告退了。”
臨月聞言,訝異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指了指床上的楚非墨,“那個,他能自己吞下,無需用内力催化藥性?”
“九轉養魂丹入口養魂,一個時辰之後,丹化人醒。”紅殇淡淡解釋了一句,便不再多說了,帶着些許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淡漠,安靜地站在一旁。
臨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昨日因爲心焦楚非墨的身體,對于紅殇此人,她并沒有多加打量,隻是驚鴻一瞥間知道此人生得極美,所以短暫地驚豔了一下。而此時細細看了一眼,心裏卻忍不住生出一種更加強烈的震撼。
攝人心魂,冠絕天下。
身形瘦削高挑,容顔絕美如火,卻帶着一絲霜雪的冰冽之色,一雙仿佛能勾人心魂的丹鳳眼微微上挑,眸心神色卻淡漠異常,仿佛所有屬于人類的情感,已盡皆被那一抹淡色隐藏。
一襲火紅色蠶絲衣袍襯得他俊美絕倫的面容,愈發讓人驚豔,金紅色的腰帶勾勒出堪比女子纖細柔弱的腰,仿佛不盈一握,無端讓人生出憐惜之心。
臨月蹙眉,覺得這個男子身上的氣息有些奇怪。
雌雄莫辯的容顔,美得讓人覺得窒息,仿佛根本不屬于人世間該有的容色,眉宇間一顆赤紅色朱砂痣,給他傾城無雙的容顔染上了絲縷魅惑妖異的氣息,此時就算有人說他是來自九天之上的某神祇,臨月大概也不會懷疑。而與此同時,雖然是一張雌雄莫辯的容顔,可紅殇并不顯得過分陰柔,一眼就能讓人分辨出他是個男子。
這般舉世無雙的風華,偌大的世間,絕對僅此一人,便是眉目如畫清冷出塵的鳳栖,在他面前雖并不遜色,卻也絕不會制造出如此強烈的震撼效果。
臨月之所以覺得奇怪,是因爲這個男子身上有一種氣息,與一般男子不同。
可以說,諸如鳳栖、宮無邪、雲聽雨,甚至是風無痕和淩霄這樣的男人,周身皆自有一股屬于男人的驕傲自負,也或者是因爲習武之人,骨子裏本就有一種傲氣。
但是紅殇與他們不一樣。
以臨月敏銳的直覺和感官,她居然看不出紅殇的底有多深,這種情況對她來說很罕見,而更爲罕見的是,她從紅殇的身上,感受不到一絲屬于這個時代男子應該有的那種驕傲和優越感。
他的氣息很靜,平和,帶着一種仿佛與生俱來的隐忍和内斂的憂郁,淡漠也不是刻意僞裝出來的那種高冷,而更像是一種與這種世界格格不入的距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