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色青白憔悴,滿頭烏絲再不複往日光澤,兩個月的時間裏,原本嬌豔如二十出頭的容色,仿佛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蒼老下去,她的脾氣也一日比一日暴躁易怒,宮殿裏每日都有被摔碎的茶盞,每天都有被打殺的宮女太監,原本奢華氣派的殿宇,也徹底籠罩在了一片黑暗陰霾之中。
光鮮亮麗已經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沉肅殺之氣。
而與這種殺氣并肩随行的,則是心裏深處,一層一層再也揮之不去的恐懼——對死亡的恐懼,對命運的恐懼,還有,對噩夢的恐懼。
十年消失的人,午夜夢回之際一個個出現在眼前——
沉穩儒雅卻剛直的南宮淩天,溫婉卻倔強不屈的孟瑤,一襲白衣驚才絕豔的南宮昊……
畫面一轉,是那些年死在她手裏的馨妃,雪貴妃,還有後宮不計其數的妃子,才人,昭儀……
孟太後死死地抓住自己的喉嚨,面上蒼白,冷汗涔涔,覺得呼吸困難。
“太後做噩夢了?”
一個冷靜的女子聲音緩緩響在耳邊,似是冰天雪地裏的突然潑在身上的一盆冷水,瞬間澆得孟太後一個透心涼,蝕骨的寒意從腳底往脊背上竄去。
連續兩個月,因爲極度的恐懼,她的宮殿裏再也沒有熄過燈,宮燈一直亮到天明,宮女日夜當值守候,然而即便如此,依舊改變不了她夜夜從噩夢中驚醒的結果。
而現在,明亮柔和的宮燈下,一個白衣女子安靜地站在那裏,面無表情地看着從鳳榻上猝然驚醒的孟太後,眼底思緒未明。
“雲绯……”孟太後哆嗦了一下,随即眼神冰冷地看着她,“這些日子,你去哪兒了?爲什麽擅自踏入哀家的寝宮?你該當何罪?!”
雲绯眼神漠然地看着她,須臾,唇角幾不可察地上揚了一下,“太後要治我的罪?”
她的聲音太過平靜,平靜到讓孟太後覺得不安,握在身體一側的手不自覺地顫了一下,她面上卻迅速做出一副冷酷的表情,厲聲道:“你給我滾出去外面跪着!哀家現在不想看到你。”
滾出去跪着?
雲绯眉梢輕輕一挑,站着沒動。
眼前這個女子,與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孟太後震驚地察覺到了這一點,心裏一點點生出不祥的預感。
自從南宮家覆滅之後,獨自居住在深宮九公主雲绯,一直冷得像個冰人,從來沒有多少情緒波動,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進入她的眼底。
而現在,雖然她看起來依然是一副波瀾不驚的平靜,但是,好像有什麽地方已經不一樣了。
似乎,多了一些人氣,也多了一些無情。
這些日子以來,宮裏發生的事情孟太後并非一無所知,雲绯三番兩次無故失蹤,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若說之前她曾猜測過她是被人擄走,那麽在接二連三看到她泰然自若地回到宮裏,且看起來毫發無損時,孟太後大約已經不會那麽愚蠢了。
而她能夠自由進出宮廷,且不被任何人察覺,其中原因,無法不讓人覺得……細思極恐。
“太後在發抖?”雲绯挑眉,輕輕走近鳳榻,看着臉色一層層褪去顔色的孟太後,“太後爲什麽發抖?怕我?”
“怕你?”孟太後想冷笑,然而她的笑容卻如此僵硬,“你……算個什麽東西?哀家會怕你?你給哀家滾出去!”
“色厲内荏,這個時候已經不起任何作用了。”雲绯站在榻前,看着對面的女人已經再無一絲嬌豔的容色,“皇城之中官員接二連三地被殺,北堂夫人受辱而死,靖王府的兩個兒子,伏家的兄弟二人,太後您的侄子和親生的兒子……對于這些人的死,太後應該早就知道是什麽原因了吧?”
孟太後瞳孔驟縮,面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太後是不是以爲,自己已經逃過一劫了?”雲绯淡笑,笑容卻透着蝕骨冰冷,“你以爲自己的寝宮外面有重重禁衛軍保護,就可保你安然了?”
孟太後心裏咯噔一下,身子不自覺地朝裏面縮了一下,雖極力維持鎮定,顫抖的聲音卻仍然洩露了她的恐懼,“雲绯,你……你想做什麽?”
說完,她突然想到了什麽,尖聲吼道:“來人!來人啊!”
然而,伴随着她歇斯底裏的命令,外面卻沒有一個人走進來,空蕩蕩的寝宮,此時顯得這般陰冷,仿佛地獄裏刮來的一陣陣寒風,讓她不自覺地打了寒顫。
“太後這些日子經常做噩夢吧?”雲绯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對她驚恐的喊叫也仿若未聞,轉頭打量了一下四周,這座象征着富貴與權勢的金碧輝煌,光鮮奢華的表面下,是多少鮮血與屍首堆積出來的榮華。
後宮裏的陰謀算計,無聲消失的紅顔白骨,不會比戰場上的屍骨成山來得遜色半分。
雲绯轉頭看向孟太後,淡淡啓唇,“連續兩個月噩夢的滋味,好受嗎?”
“你……”孟太後臉色猝變,“是你?!”
“我之前離開了北炎,去了鳳蒼,此次趕了幾天路回來,就是爲了看一眼孟太後最後的下場。”雲绯無視于她慘白驚懼的臉色,語氣平靜,甚至還帶着一絲幾不可察的溫和,“天道好輪回,太後真以爲自己能逃得過懲罰嗎?”
孟太後白得徹底難看的臉上,肌肉一陣陣抽搐,是過度驚吓與恐懼,也是猙獰的暴怒。
“你……你這個孽種!”她咬牙,帶着尖銳護甲的手指着她,氣得渾身都在顫抖,“你别忘了,你也是皇族的公主,幫着一個外人毀滅自己的皇族,你還是個人嗎?啊,雲绯,你不是人!你就是個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