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是雲、宮兩家傳來了幾百年的祖訓,對皇族的忠誠早已融入了他們的骨子裏,不允許絲毫悖逆。
然而,不管是宮離軒還是宮無邪,或者是雲相父子,他們誰都明白,家族對于皇族的忠誠雖然是祖訓,但是對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很多時候,有資格讓他們獻出忠誠的人,卻并非高高在上的皇族二字,而是能讓他們心甘情願臣服的人。
忠誠可以表現爲很多種形式,表面上的恭敬順服與骨子裏的臣服,從來都是不一樣的。
而早在多年以前,雲聽雨和宮無邪,包括風無痕在内,他們的忠誠就交給了一個叫做鳳栖的人——終此一生,這份信念已經融進了他們的血液裏,亘古永恒。
“揣測聖意不是因爲悖逆,也并非自以爲不可或缺,而不過是因爲,我們了解主上。”宮無邪淡淡一笑,目光溫和地看向他的父親,“就如同當初太上皇與爹和雲伯父之間的忠誠與信任一樣,我們給了主上忠誠,主上同樣回予我們信任,這是相對的,并非我要刻意去揣測什麽。”
因爲無需揣測,當鳳栖想讓你知道什麽的時候,你不用深思也能明白,若他不想讓你知道他的想法,那麽,揣測也是無用。
宮離軒聞言微默,須臾,點頭道:“或許,你說的是對的。”
“爹,你不用擔心,有雲家和宮家家訓約束着,我們的行事方式不管是溫和寬容,還是無情狠辣,都不會輕易越了那條線。”宮無邪轉頭,看向湖中盛開的蓮花,語氣帶着些許輕松随意,“若真做下了逾越底線的事情,别說主上饒不了我們,便是兩家的家訓,也足夠讓我們回爐重鑄一次了,誰敢以身犯險?”
宮離軒聞言,面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自小到大,爲父可是連一根手指頭都沒動過你,别說得自己好像受盡虐待似的。”
“那是因爲我打小就沉穩懂事,壓根沒犯過什麽錯,爹當然沒理由動我。”宮無邪眼梢一挑,說得無比自信,“比如之前無痕做下的事情,若是落到我的身上,我都完全能預料到自己會有什麽下場。”
雖然并非背叛,但是那樣的事情仍然是觸犯了主上逆鱗,在宮家和雲家的祖訓中,算得上是貨真價實的犯上之舉,最後能留下一口氣都是格外幸運的。
“你沉穩懂事?”宮離軒揚眉,“在爲父眼裏,你壓根連聽雨的一半都不如。”
宮無邪嘴角一抽,眼角斜斜一挑,“爹,到底誰是你的兒子啊?”
連聽雨的一半都不到?他有那麽差勁嗎?
宮相倒是沒有心思與他貧嘴,攢了眉,輕輕歎了口氣,“說到無痕那孩子……以前看着挺沉穩的,也算得上是個心如止水的性子,腦子怎麽就犯抽了呢?”
“爹,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宮無邪面色一正,語氣卻帶着幾分戲谑,“回去休息吧,别等一下娘醒了看不見人,以爲你三更半夜出去偷腥了呢。”
宮離軒臉色一黑,“就這口無遮攔的毛病,便該狠狠地抽你一頓。”
宮無邪悶悶地笑着,轉身往廊下走去,“我看看霧兒去,等她睡下了,我就得收拾收拾進宮了。”
每次帶那個丫頭出去玩,他就得犧牲一整夜的睡眠時間,天底下還能找出第二個像他這麽好的兄長嗎?
“無邪,聽說你要給霧丫頭挑個夫婿?”宮離軒看着兒子颀長挺拔的背影,心裏浮現一個想法,忍不住想試探一下兒子的反應,“你就沒有想過,近水樓台先得月?”
宮無邪腳下一頓,呆滞地轉頭,看着長廊上他爹滿含期待的表情,似确認一般,“近水樓台先得月?”
“對啊。”宮相理所當然地點頭,似乎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就像你娘說的,我們養大的姑娘若是去伺候别人家的公婆,多虧呀,不如留在家裏承歡膝下,你說呢?”
宮無邪沉默地看着他,眉頭漸漸皺緊,“爹的意思是,不讓霧兒嫁人了?”
宮相眼角一抽,“……”
他的兒子是真的笨,還在隻在特定的某方面遲鈍?
“我的意思是說,你也老大不小了,想沒想過自己的婚事……”
“爹,您老就不用操心我了。”宮無邪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帶着幾分無奈,還有幾分完全不上心的懶怠,“我緣分還沒到,等到緣分來了您擋都擋不住,好了好了,還是回去睡覺吧。”
說完,徑自往宮雲霧的主屋裏走去。
宮離軒失望地歎了口氣,隻能放棄了這個話題。
三更半夜與兒子讨論他的終身大事,也的确有些不合适,但是……無邪對雲霧的事情如此放在心上,自己心裏難道當真就一點兒想法都沒有?
這不可能吧……
霧兒正值二八芳華,出落得那麽水靈,性格嬌俏可愛,就是他們爲人父母的也覺得無可挑剔,要說無邪對她沒感覺,他還真不怎麽相信。
不過這麽些年下來,自己的兒子對這個妹妹是什麽态度,他也不是看不出來,至少表面上來說,無邪隻把霧兒當成了妹妹……可這個兒子分明早就知道,霧兒并不是他親妹妹,他們之間沒有血緣上這層關系,就算産生兄妹之情意外的感情,也沒人敢說三道四。
但是如果無邪就抱着兄妹之情不放,也沒有越雷池的想法,那又該怎麽辦?
他們總不能強迫他娶了霧兒。
宮無邪此時并不知道他父親心裏的想法,對于自己的婚事和宮雲霧的嫁人,他的腦子裏也沒那麽多彎彎道道,走近屋子裏,當值的侍女朝他行禮,小聲恭敬地道:“小姐有些累了,沐了浴就睡下了。”
睡下了?
宮無邪轉頭朝内室看了一眼,卻并沒有進去,淡淡道:“好好照顧着。”
侍女恭敬地應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