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閃過一絲懊惱,陳楚咬着牙,極力維持着一國之君的風度,轉身在那張椅子上坐定了下來,眼神卻忍不住瞪了一眼剛才說話的少年,“朕雖然年紀不大,卻也的的确确是南秦的天子,不知閣下是什麽身份?在鳳蒼的朝堂上可有一官半職?”
此言一出,殿上衆人紛紛呆住,端王府世子鳳景陽則瞬間一懵,張大了嘴,傻傻地地看着他,好像壓根就沒聽懂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就連左右二相,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愕然,随即嘴角忍不住溢出輕笑。
鳳景陽說的沒錯,這個小皇帝還真的挺有趣。
上官風原本看着他家小皇帝險些失态,差點忍不住伸手去扶了,然而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卻到底克制住了自己的動作,給他家小皇帝陛下留了一點尊嚴,見他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好了,心下一松,不由覺得欣慰。
然而他的欣慰尚未來得及體會,就聽到這樣一番聽似一本正經實則隐含挑釁的話,不由一呆。
果然是小孩子麽……
心頭下意識地就浮現了這句話,随即他當做沒有聽到一般,眼觀鼻鼻觀心地在左相大人給他安排的座子上坐了下來。
“我才十三歲……”鳳景陽看着坐在上首位置的小皇帝,回過神之際,似乎也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刺他,不服地解釋了一句,“南秦的朝堂上,允許沒成年的男孩子入朝爲官嗎?”
宮女上前,恭敬地呈上了招待貴客的美酒,點心,瓜果,随即恭順地退出大殿。
陳楚看着他,神色認真地道:“如果當真有真才實學,并且足夠沉穩的話,朕可以破例。”
可以破例?
上官風低眉垂眼地品嘗着鳳蒼宮廷裏的美酒,權當沒有聽到他家小皇帝這番聽似老成聖明,實則根本就是孩子氣洋洋自得的言語。
他倒是可以破例,關鍵是有那個值得破例的人存在嗎?
有真才實學?
十三四歲的孩子,能有幾個真才實學且性子足夠沉穩的?
身在皇親貴胄之家,十幾歲的少年正是貪玩的時候,怎麽可能真的想着入朝爲官?倒是跟着上戰場曆練曆練還不錯……
可以鍛煉男孩子的膽魄和體格。
于是,鳳景陽在小皇帝簡單的一句話之下,就瞬間語塞了。
“朕方才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呢。”陳楚似乎有些不滿對方的漠視,清秀的眉頭忍不住皺了一下,“閣下是什麽身份?”
還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不知怎麽回事,這位小皇帝雖然故意做出一副少年老成的姿态,但是此時他跟鳳景陽說話時,用的分明就是少年的語氣,帶着一點同齡孩子間的不滿與懊惱。
當然,懊惱中又夾雜着些許刻意表現出來的威嚴,看在這些已經不是年過半百就是爲官多年的成年人眼裏,當真有一種無法插言的窘迫感。
慶王與端王面面相觑,左右二相徑自但笑不語,慶王府世子沉默地坐在鳳景陽的邊上,對面幾個年輕的臣子低頭慢慢品酒。
隻有鳳景陽一個人傻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不解他的惱怒從何而來。
沉默了好大一會兒,他才遲疑地道:“你是在問我的身份?”
此言一出,其他人皆是一窒,随即面上浮現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目光不由得朝端王看了一眼,那眼神,真叫一個意味深長呀。
端王殿下閉着眼,一手捂着臉裝死,否則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一巴掌拍過去,爲了不讓自己失态,隻能任由眼角眉梢一個勁地抽動,卻當真是不忍直視——他一輩子的英名,今兒要在這個兒子身上被毀滅殆盡了?
這個傻呆呆的少年,當真是他端王府那個機靈活潑的小世子?怎麽今兒個就像是情窦初開的純情少年一樣遇上了美麗的姑娘一樣,話也不會說了,聰明勁不知全部跑到哪裏去了。
簡直……太丢臉了。
幸虧皇上英明,沒讓所有的朝臣都來陪這位遠道而來的貴客,否則,不用等到明天,隻怕散了宴席之後,他兒子在帝都的名聲就傳得家喻戶曉了。
“朕說的話有那麽難懂嗎?”陳楚不可思議地瞪着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外太空來的人,随即視線轉了轉,在其他人面上掃視了一圈,“鳳蒼皇室的語言和南秦有所差異?”
噗。
對面一個年輕的官員,一個不穩,嘴裏一口酒當場噴了出來。
“咳!咳咳……咳咳咳……”
他嗆得漲紅了臉,整個大殿上瞬間寂靜如雪,隻有他劇烈的咳聲成了這殿上唯一的聲響。
安靜的宮女過來收拾幹淨了他面前的幾案,年輕的官員一瞬間卻感覺到,大殿上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了他的身上,目光灼灼,霎時讓他脊背一抽。
表情讪讪,連忙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稍有放肆,然而還在一個勁抽搐的嘴角,卻仍然顯然了他不平靜的内心。
天可憐見,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如果可以,能不能暫時讓他離開這裏?他真的甯願去刑部審核卷宗,也不想待在這裏聽兩個少年之間沒有絲毫内涵的你來我往。
“我是端王府世子。”一片近乎死寂的沉默之中,鳳景陽擡頭看着前方上首位置的陳楚,淡淡開口,聲音雖是少年稚氣,卻帶着方才所沒有的沉穩不驚,“鳳蒼和南秦的語言應該是沒有差異的。”
陳楚眉梢輕挑,“是嗎?”
鳳景陽淡淡一笑,不疾不徐地接着道:“不過也難怪皇帝陛下會問出這般無知的問題——皇帝陛下年紀小,生平第一次來鳳蒼,對兩國的文化應該還沒來得及做一個充分的了解吧?如果陛下不嫌棄,既然已經來了,不如陛下在鳳蒼多待幾日,我帶陛下去鳳蒼各處走走,好好盡一下地主之誼,也讓陛下多了解一下鳳蒼的文化,陛下以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