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之後,兩人移駕偏殿,矮榻中間的幾案上擺好了一副棋局。
雲绯以爲臨月也擅棋藝,滿懷期待地想與她一較高下,豈料剛落座,棋局尚未開始,臨月就面不改色地笑道:“讓我五子,這樣我才不至于輸得太難看。”
雲绯聞言,着實愣了好大一會兒。
“你不會下棋?”
“稍有涉獵。”臨月道,“但是與你相比,大概就要被甩下皇城好幾條街了。”
雲绯微默,随即點頭道,“我教你。”
“好啊,剛好趁着現在不能出門,可以以此方法修身養性。”臨月欣然點頭。
其實臨月也并非真的不會下棋,去年在鳳凰山上待的那半年,她也曾鑽研過,聰明如她,若真的靜下心去學一樣東西,基本上就沒有學不會的。
隻是一直以來她就不是耐下性子細細琢磨,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所以下棋這樣費腦子的消遣,她向來就不怎麽熱衷。
此時是不得已,身子不便,出宮去散步也隻是偶爾爲之,她自己也知道分寸,所以大部分時間都安靜待在宮裏,此時終于能耐下性子——當然,是不得不耐下性子。若一個勁地躺床上,她遲早被折磨瘋,所以不如找些事情做。
與雲绯下棋,應該是一場極富挑戰性,且穩輸不赢的對弈。
“對于暗中想害你的人,你心裏現在有數嗎?”雲绯道。
臨月執黑子先行,聞言淡淡道:“還沒有頭緒,也想不出誰要害我。”
“難道不是宮裏的人?”雲绯蹙眉,有些意外于聽到她的回答。
這件事如果是身邊的人動的心思,以鳳蒼帝後的能力,應該很容易查的出來。
“不是宮裏的人。”臨月緩緩搖頭,表情也有些困惑,“宮裏無人有理由對付我,但若是宮外的人,也說不通……這件事鳳栖已經讓木熙去盯着了,大概晚些時候就能查出一點消息來。”
雲绯聞言,漫不經心地點頭,“你自己注意一下就好,别大意了。”
臨月嗯了一聲,忽而蹙眉,她表情有些古怪地看向雲绯,眼神卻有些冷,“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對我下手的這個人,似乎存着一種戲弄的心态——當然,這種戲弄絕非出于善意,而是一種滿不在乎的生死遊戲。”
雲绯聞言凝眉,眼底浮現深思。
戲弄的心态?
臨月冷冷道:“這種如耗子一般被人玩弄于股掌的感覺,顯然并不怎麽好,所以如果讓我知道是誰這麽無恥,我一定讓他後悔生到這個世上來。”
雲绯斂眸沉吟,對她的直覺判斷沒有試圖反駁,像她們這樣的人,很多時候對事情沒有一個清晰的了解時,判斷事情往往靠的就是心裏最強烈的直覺。
而這種直覺,常常都比真實可靠的證據更來得有用。
但是……天下九州之中,敢對鳳蒼的皇後存戲弄心态的人……會是誰?
這個問題,暫時還沒有答案。
臨月擡頭,也不再糾結,淡淡道:“剛來鳳蒼,對這裏的生活還習慣嗎?”
“還行吧,我是個随遇而安的性子。”雲绯淡笑,“隻要跟逍遙在一起,在哪裏都一樣,沒什麽習慣不習慣之說。”
況且,北炎與鳳蒼的風俗習慣與生活習性其實都差不多,而對于雲绯來說,最大的差别不是北炎和鳳蒼的差别,而是宮裏和宮外的不同。
“有一件事,我覺得需要告訴你一聲。”雲绯放下一粒白子,擡頭看着臨月,卻先問了一句:“皇帝陛下賦予你形同天子的權力,這句話是敷衍還是真心的?”
聽到這句話,臨月訝異地看了她一眼,卻回答道:“是真的,不過我自己倒沒真的去理會那些事情,他堂堂一國天子,手下又有能臣無數,何必我去多此一舉?何況我也懶得很。”
雲绯微默,随即道:“但是有一件事,卻是事關朝政,你要聽嗎?”
臨月點頭:“不管想聽不想聽,你都可以說,事情嚴重的話我會告知鳳栖,讓他自己處理。”
“嗯。”雲绯淡淡道,“逍遙回去宣城了。”
戰逍遙?
臨月不解地道:“他回去宣城?戰家?”
雲绯點頭,“嗯。”
“昨天不是還在,怎麽走得這麽突然?”臨月蹙眉,顯然對此事不知情,“他不等楚非墨出關了?”
“不是,他是有事情要回去調查處理。”雲绯道,手下從容地放下一粒白子,“戰家馬場上,莫名損失了七萬匹幼馬,皆是最精良的馬種,情況挺嚴重的。”
戰家馬場出了事?
臨月凝眉,“此事鳳栖是否知道?”
戰逍遙既然是聽命于鳳栖才做的戰家之主,那麽戰家馬場顯然是屬于皇家所有,馬場出事的時候戰逍遙恰巧身在帝都,所以這件事,必然是要讓鳳栖知道的……
“皇上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雲绯道,“昨天我與逍遙剛出宮就收到了這個消息,然後逍遙又返回,禀報給了皇上。”
臨月聞言,頓時陷入了沉默。
這件事發生得似乎有點突然,并且事情的确非常嚴重。
戰馬損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這根本就是直接讓人在家裏打了臉面,對于鳳栖來說,這是不可饒恕的失誤,哪怕這件事不是戰逍遙的錯,鳳栖隻怕也輕饒不了他。
所以,雲绯的意思是,“需要我去鳳栖面前說個情?”
雲绯聞言,默默地看着她片刻,“如果這件事換成是你,你會這樣做嗎?”
臨月想了想,緩緩搖頭,“不會,别說戰逍遙堂堂一個七尺男兒,便是如我這般女子之身,也知曉何爲擔當。”
“對,我也是這麽想的。”雲绯淡淡一笑,雲淡風輕的語氣,“所以不需要你去跟皇上求情,我隻是有一件事想告訴你,算是給逍遙将功折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