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無邪皺眉,眼神依然帶着審視,不過他倒是發現,眼前這位女扮男裝的姑娘看起來挺鎮定。
方要開口再問一句,宮無邪卻若有所覺地轉頭,随即眸心微眯。
與他隔着六七步遠的距離之處,一個年輕男子沉默地跪在地上,低眉垂眼,姿态卑微謙恭,雖是不發一語,但是宮無邪卻一眼就認出了他,“宮七?”
出自鳳閣的人,他當然不會不認識。
“是,閣主。”小七伏身叩首,低聲恭敬地回答,“屬下參見閣主。”
雲绯瞥了小七一眼,終于明白他方才的不安是從何而來了。
原來鳳蒼的右相大人還是鳳閣閣主——用小四的話來說,鳳閣是一個培養人才的地方,小四和小七都是從鳳閣出來。鳳閣閣主雖不是他們的主子,卻顯然是比主子更可怕的存在。
雖然現在他們都已經從鳳閣出來了,但就像一日爲師終生爲父的道理一樣,他們永遠都不可能真正脫離鳳閣,也必須永遠敬畏着鳳閣的閣主。
所以小七才如此畏懼,完全不複方才的輕松随意?
宮無邪眯了眯眼,“你怎麽在這裏?”
“他與我一起來的。”雲绯淡淡開口,“我們一起逛街,無意中就逛到這裏來了,如果給右相大人帶來了麻煩,還請多多包涵。”
宮無邪聞言,淡淡看了她一眼,視線微轉,又回到了小七身上,冷冷道:“本閣主在問你的話。”
“是。”小七恭應了一聲,“屬下陪嫂子逛街,無意中來到了這裏,并非故意窺探閣主,請閣主明察。”
“嫂子?”宮無邪目光在兩人身上打了個轉,眸光微閃,淡淡道:“她是戰逍遙的女人?”
小七現在跟着戰逍遙做事,并且還是鳳栖親自挑選過去的,能讓他叫一聲嫂子,除了戰逍遙的妻子,他還真想不出還能有誰?
“回閣主,是的。”
還真是戰逍遙的女人?
宮無邪這才真有些好奇了,打量的目光很快落在了雲绯面上,對方雖然穿着男裝,但是周身的氣質沉靜,波瀾不驚,容色堪稱傾城,眉眼間泛着淡漠的色澤,看起來倒不像是一個喜歡看熱鬧的人。
雖然清楚她之前的身份,也知道戰逍遙和北炎九公主已經來了帝都,但是宮無邪完全沒料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與她相遇。
淡淡看了她須臾,宮無邪道:“本相倒是沒料到,一個區區官員提親的戲碼,就如此輕易地引起了戰夫人的好奇心。”
這言下之意,是說她太無聊嗎?
還是說,他根本就不相信她這套無意中路過的說辭?
雲绯淡淡一笑,“不是因爲這提親的戲碼,而是因爲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所以就忍不住過來看看了。”
熟悉的聲音?
宮無邪眼底閃過一絲疑惑,雲绯轉頭,看向那邊不知何時已經走過來的陸家父子,淡淡笑道:“陸姑娘前幾天還觊觎着我家夫君,并且請陸大人親自上門逼婚。這才幾天不見,這麽快又看上了右相大人,所以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剛好走到這裏的時候聽到了陸姑娘的聲音,就忍不住過來一探究竟了。”
此言一出,宮無邪着實有些詫異了。
這個戰夫人還真是直言不諱,該說她性子耿直,還是沒有心機?
“你在胡說什麽?”同樣女扮男裝的陸姑娘臉色猝然一變,臉色漲得通紅,憤怒的眼神狠狠地瞪着雲绯,“家父什麽時候去你家逼過婚?簡直含血噴人!”
雲绯神色淡定不驚,“六天前,墨玉軒裏,我家夫君送了我一隻镯子,陸姑娘說你也看上了,想讓我家夫君把镯子送給你當做定情物,我說的沒錯吧?”
陸姑娘聞言,表情瞬間震驚莫名,不敢置信地看着雲绯,“你……你一派胡言!”
一派胡言?
雲绯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看來……她沒忘記幾天前的事情,但是她把雲绯這個人給忘記了。
因爲當時她的眼神一個勁地盯着戰逍遙,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玉镯真正的主人卻是被她忽略了一個徹底。
雲绯并不是一個愛記仇的人,像陸姑娘這樣的人也不值得她費什麽心思,但是今天真的是巧合。她不想被鳳蒼的右相當做犯人一樣審問,那麽就隻能如實告知——可偏偏,這個陸姑娘卻是個敢做不敢當的女子,于是她隻能提醒一下對方,以免她記憶力突然衰退。
不過,宮無邪是什麽人?
雖然雲绯的話說的不是很多,但是僅有三言兩語也足以讓他明白事情真相了,不過說實話,這件事對他來說真的沒什麽影響,清楚了雲绯的身份,也明白了她之所以會走到這裏真的是出于巧合,也就沒什麽好問的了。
“本相還有事情,陸大人還是帶着陸公子……哦不,帶着陸姑娘回去吧,本相可高攀不上陸大人的千金。”
自從雲绯那番話說出口之後,督查院禦史陸大人的眼前就一直鎖在雲绯的臉上,眼神陰沉,絲絲縷縷陰暗的幽芒在眼底若隐若現,以至于宮無邪的話他都沒有聽清楚。
雲绯皺眉,眸光清冷地看了一眼一身官服的中年男人,心裏緩緩升起一種古怪的感覺。
這個陸大人,大概是做官做得太久了,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手,此時計劃三番兩次被破壞,心裏記恨上了?
是個疵瑕必報的人……
心裏一道靈光閃過,雲绯眼底蓦地閃過一絲銳色,然而尚未讓任何人看出她異樣的眼神,她就雲淡風輕一般轉頭看向宮無邪,“不耽誤右相的正事了,我先告辭。”
說完,朝還跪在地上的小七道:“走了。”
小七沒動。
宮無邪轉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去吧。”
“是。”小七恭聲應了,這才站起身,随着雲绯一道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