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想過,他會成爲北炎的守護神,會成爲天子手裏開疆辟野的劍,會成爲無堅不摧的利器,他會成爲北炎天子争霸這個天下的最大功臣……
然而現在,伏滄心裏的信念正在一點點崩塌。
他真的無法想象,以一個人的力量對付一個朝廷,并且在如此森嚴的戒備之下做到來無影去無蹤……除非是鬼魅,或者神仙下凡,否則絕無可能。
絕—無—可—能—
一路狂奔到軍營,軍營裏早已亂成了一團,那些訓練有素的将士們在全部圍在軍營的馬場上,骠騎将軍和飛羽将軍的死亡,所有戰馬的突然暴斃,讓這些将士們感受到了一種狂風驟雨般滅頂的不安。
伏滄下馬,撥開擋路的将士,沉着臉往裏面走去,一向剛毅沉穩的臉上此時布滿了冰霜之色。
将士們見他到來,嘈雜的議論聲霎時靜止,隻是以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他們的大将軍。
他們雖然身在軍營,可這些日子以來,皇城之中發生的事情,他們縱然不曾探聽,然而早已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些讓人恐懼的消息,卻仍然瞞不過他們的耳朵。
北炎已經不堪一擊了。
他們的大将軍——北炎公認的第一将軍,能征善戰的伏滄,隻怕也已經沒有辦法力挽狂瀾。
北炎的重臣死了一大半,權貴之家沉浸在無邊的恐懼與哀痛之中,北炎的朝政已經癱瘓,現在那暗中下手的人,已經開始對付軍隊了。
“大将軍……”
有人不安地開口喊了一聲,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軍營中所有将士都以一種掩不住驚懼的眼神看着伏滄。
馬場上,暴斃的戰馬沒有一點傷痕,也看不出任何掙紮的迹象,隻是安安靜靜地倒在自己的馬棚之中,像是睡着了一般。
伏滄沉默地走過去,沿着長長的馬廄一個個看過去,偶爾伸手去試探一下戰馬的鼻息,走了一圈下來,不得不無力地面對這個慘烈的事實——這個軍營裏的兩萬匹戰馬,已經無一幸存。
伏滄擡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吐出心裏的郁結之氣,這些天,一重一重的打擊讓他也跟着心力憔悴,此時面對這樣一個慘況,他已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兩個月的這個時候,哪怕有人在他耳邊這樣威脅挑釁,哪怕有人未蔔先知,他也絕對不會相信,這些詭異慘烈的情況會發生在北炎,會發生在有君王雲睿和他伏滄鎮守的北炎帝都。
“将軍。”身邊的偏将臉色也是蒼白難看至極,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勸慰,但是已經發生了的事情,他還是要禀報,“骠騎将軍和飛羽将軍被割了頭顱,兇手留下了一張字條,說是兩位将軍一片耿耿忠心,适合祭拜。”
适合祭拜?
祭拜誰?
伏滄轉頭,看着自己的偏将,“祭拜誰?”
偏将搖頭,“屬下不知。”
“……你不知……”伏滄怔怔地重複了一遍,面上慢慢浮現慘然的神色,“你不知道……我卻知道……”
偏将疑惑地看着他,“将軍?”
伏滄沒理會他,一個人沿着馬場走着,心裏突然被一種無邊的絕望占據,還有絲絲縷縷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愧悔。
骠騎将軍南宮青和飛羽将軍南宮鴻都已經年過四十,十年前,他們都是南宮府的家奴,因體格強壯,南宮淩天破格提拔他們進了軍營,還常常在府裏指點他們武功和戰術……後來幾年裏,南宮淩天手裏的兵權被逐漸瓜分,在南宮淩天的示意下,這兩人便與南宮家長子南宮昊走得近了些,在這個驚才絕豔的少年幾番提點下,兩人不管是武功還是兵法,都進步飛快,因此在軍營裏被連番提拔……
然而,當年南宮昊被刺殺的時候,這兩人卻在其中起了莫大的作用……他們熟知南宮昊的習慣,知道南宮昊住處的機關布置,也知道南宮昊身上僅有的一個弱點……
靖王府派出府上三十六名頂尖的死士誅殺南宮昊,那個當年才十九的少年,一個人殺了三十二個高手,卻最終因爲體力消耗過度,被猝了毒的一劍刺進了心脈……
伏滄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無法再擡腳,蹲跪下來,一陣陣心慌不安席卷而來……
不能想,不能再想下去……
“将軍?”偏将憂心地看着突然間失控的伏滄,覺得有些不敢置信。
在他們的心裏,一直以爲伏滄應該是無堅不摧的,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不應該失态。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這才是他們熟知的伏大将軍,而不是現在這副看起來已經軟弱的不堪一擊的男人。
“現在的伏滄,心神俱散,已經不堪一擊了。”
鄰近皇城的一處别院之中,年輕的男子坐在主座上,垂眼看着自己手裏的茶盞,神色淡漠,淡漠得近乎無情。
“公子的信已經送給他了,不過他還沒有回應。”
年輕的公子聞言,沒有覺得絲毫意外,“不回應是對的,戰馬剛剛暴斃,這邊就有人與他交易,他如何愚蠢,也不可能猜不到這是一個陷阱。”
下面的男子聞言,不由覺得奇怪,“那他如果不來……”
“不會的。”年輕公子淡淡說道,語氣笃定,“他會來的,就算明知是陷阱,他也必須來,隻不過是時間的早晚問題而已。”
下面的人聞言,瞬間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或者該說,他根本猜不透這位公子腦子裏的複雜的想法。
年輕的公子似乎也并沒有要爲他解惑的意思,擡起眼,看着外面晴朗烏雲的天際,嘴角慢慢掠過一道冷然不屑的弧度,“我就是要告訴他,對付他這個第一将軍,其實根本不需要花費多大的心思,因爲他……根本就是個登不上大雅之堂的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