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在心裏思考,當年南宮府被問罪的事情驚動整個朝堂時,雲绯——這個他曾經愛得不能自拔的九公主,她在做什麽?
她能否也如他一樣,正日夜承受着痛苦與離别的煎熬?
還是因爲身爲皇族公主,所以對她父兄所做的事情,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冷眼旁觀南宮家的覆滅?
後來他知道了,這個姑娘一把火燒光了她最愛的紅衣,從此一身素白的衣裙,哪怕沒有隻言片語,他也刹那間就明白,她心裏與他有着一樣的痛與恨。
感受到他的情緒變化,雲绯淡淡一笑,笑意卻微有些冷,“當時他隻回了我八個字,罪證确鑿,律法無情。”
罪證确鑿,律法無情。
什麽罪證?
那不過是雲漠和孟惜爲了除掉眼中釘而命人僞造的證據,雲睿身爲當時最有可能即位的皇子,絕不可能在那樣的情況下,膽敢與他的父皇和母親唱反調。
律法無情,君王無道。
南宮家以血的代價見證了君王無道,忘恩負義,以及人性裏最自私龌龊的一面。
往事重提,戰逍遙薄唇微抿,神色複雜難測。
“我當時跟雲睿說了一句話。”雲绯擡眼看着遠處的天際,眸色寂冷如雪,“我說隻要他能保下南宮家,我就可以保他坐上皇位,甚至是實現他要争霸天下的野心抱負。”
但是,雲睿無動于衷。
或者可以說,對她的說法,他是嗤之以鼻的。
隻不過因爲她是皇族之中唯一的公主,唯一的女孩子,與他又沒有利益糾葛,她不會妨礙到他的皇位,不會生出與他争奪至尊之位的想法,所以他對她,比對其他兄弟多了那麽一絲寬容而已。
但是這點寬容,顯然無法讓他相信她的話,也不可能讓他冒着失去儲君之位的風險,去與他的父皇抗争。
所以最終,“沒有人理會一個公主的請求。我那時才深刻體會到,爲什麽那麽多人汲汲營營,隻爲獲得更大的權勢,隻爲登上更高的位置,因爲手裏擁有的權力越大,敢于反抗的人越少。”
雲绯嗓音始終平靜,平靜中卻透着一股蝕骨的寒意。
戰逍遙沉默。
權力越大,敢于反抗的人就越少,這句話顯然沒錯。
但是,很多事情是相對的。
爲君者,若隻是爲了讓人不敢反抗,爲了讓人臣服,爲了讓自己随心所欲,甚至連人倫道德全然抛諸一旁,那麽他離覆滅,還遠麽?
“雲睿不信我的話,也不聽我的請求,那麽我就用事實來告訴他,我當初所說的話到底有幾分可信度。”雲绯嘴角揚起淡冷的弧度,絕世的姿容染上了幾分冰冷,“他曾經跟伏滄說過一句話,隻要有他在位一天,伏家就永遠是北炎的第一武将世家——這句話,讓我覺得非常可笑。”
戰逍遙沉默,心裏卻也與她有着同樣的感覺。
這句話的确非常可笑,雲睿連自己的江山都保不住了,又談何保第一武将世家?一國之君的承諾,也不是永遠都能靈驗的。
所以,這是她要親自對付伏滄的原因?
因爲她要用實際行動告訴雲睿,十年前的事情,她一點一滴都記在心頭。她要告訴他,十年前他不信她能保他坐江山,那麽十年後,他會親眼看到她,如何在他的眼皮底下,親手除掉他最得力的手下大将。
戰逍遙明白了她的意思,淡淡道:“這件事我再安排一下。”
雲绯嗯了一聲,不再多說。
屋子裏,已經等得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小四,聽到外面忽然傳來說話的聲音,他瞬間轉醒。
揉了揉眼,他還沒來得及感歎自己居然睡着了,就看見從門外走進來兩個人,小四瞬間驚醒。
仿佛撞見鬼一樣,他騰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有點驚悚地看着門外并肩走進來的一男一女,“大哥……”
不是他眼花吧?
大哥不是口口聲聲說,這個姑娘與他沒有任何關系嗎?現在是什麽情況?
戰逍遙擡頭,看見站在屋子裏等他的小四,淡淡道:“什麽事?”
“大哥。”小四定了定神,伸手輕輕一指,正是雲绯的方向,“大哥前幾天不是說,這個姑娘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嗎?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問問,大哥跟她之間是什麽情況?”
戰逍遙臉上一僵,默默地轉頭看了雲绯一眼。
雲绯抿唇輕笑,不以爲意,“你叫小四?從今天開始,你可以叫我一聲嫂子,以後我會好好罩着你的。”
嫂子?
小四一懵,眼神在戰逍遙和雲绯之間不斷打量,心裏的震驚簡直無以複加。
戰家的當家者一直以來可是不近女色呀,什麽時候弄了個嫂子回來?而且還是北炎的公主,這顯赫的身份倒是不打緊,反正大哥配得上。
但是,大哥的複仇計劃該怎麽辦?
他要對付的人,可是北炎的公主啊,雲睿可是這位公主的親哥哥……這不會是要放棄報仇的計劃吧?
戰逍沒理會他糾結的眼神,淡淡道:“什麽事情讓你等我這麽長時間?”
小四回過神,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将手裏的密信遞過去給他,“小七派人送來的。”
戰逍遙接過信,展開看了看,表情若有所思。
“怎麽了?”雲绯從他手裏拿過了那封信,漫然一掃,“鳳蒼皇帝給你的指令?”
戰逍遙點頭,沉默地想了片刻,看向小四,“我要五百萬兩現銀,命人在十日之内準備好。”
五百萬兩?
小四咋舌,“大哥,你要這麽多銀子幹什麽?”
五百萬兩,不是五百兩,這可是一筆巨額銀兩,戰家最近似乎并沒有如此大額的交易吧?
“讓你怎麽做就怎麽做。”戰逍遙瞥了他一眼,淡淡吩咐,“從北地掉一批高手過來,護送這些銀兩去南秦,交給南秦那位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