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蔡禦史臉色一變。
後面的大臣們也是齊齊皺眉,似乎本來真的是抱着長跪不起的想法。
“左相大人,此事事關重大,下官必須見到皇上之後,才能拿出證據。”蔡禦史說道,表情堅定,“如果皇上不肯召見,那麽臣願意跪死在這裏。”
話音落下,周遭空氣倏然一凝。
雲聽雨緩緩揚唇,一貫溫和的笑容此時看來,卻仿佛帶着寒冬臘月裏才有的寒冷無情,“既然如此,本相當然會尊重蔡大人的選擇。皇上有旨,但凡自己要跪死在這裏的,在沒死之前,誰若起身,便将視爲抗旨——皇上仁慈,隻誅滅三族即可,蔡大人慢慢在這裏跪着吧。”
說完,他眸光微轉,看向蔡禦史身後的六部大臣,淡淡道:“各位若是願意陪着蔡大人,本相也一概成全,不吃不喝,各位最多也就忍受個六七日而已。”
說完了這番話,他不再理會衆人,轉身走到了自己的父親面前,淡淡道:“這裏的事情聽雨會處理好,爹和宮叔若不想被誅滅三族的話,還是回去吧。委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爹和宮叔應該淡定才是。”
曾經也在朝上呼過風喚過雨的雲相爺和宮相爺,被雲聽雨這番聽着淡然的話狠狠地噎了一下,這話裏的意思是,他們太不淡定了?
還是說,如果他們繼續待在這裏,也将被視爲抗旨,然後定罪?
并且,給他們定罪的人還是雲聽雨,雲相自己的兒子,宮相也是看着這個侄子長大的,比親侄子也遠不了多少。
來自于小輩的威脅,他們委實還是第一次領教,心裏五味雜陳,卻明白他們隻有一個選擇。
這個時候,若他們自己都不支持聽雨,其他人還不更反了天了?
“我們這就回去了。”宮相開口道,并且感覺略爲羞愧,“可能是太久沒有經曆過大風大浪了,所以目光短淺了許多,枉我們活了這半輩子,真遇上什麽事情時,卻還不如你一個孩子來的鎮定,真是枉爲人父,枉爲人臣。”
雲相同意地點頭,“是啊,皇後娘娘乃是我朝的傳奇皇後,光芒萬丈,各國多少權貴心生傾慕,皇後娘娘卻絲毫也不動搖,對皇上對鳳蒼一片誠摯之心,這是我鳳蒼皇朝的福氣,有什麽值得懷疑的?世間之大,難免有一些人因爲求而不得才心生怨恨,繼而挑撥離間,試圖破壞吾皇與皇後娘娘之間的感情……聽雨,這件事的确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先去安撫一下皇上的怒氣,隻要我鳳蒼子民齊心協力,就不會讓小人的奸計得逞。”
這句話不止是說給雲聽雨聽的,更是說給這些偏聽偏信的文武大臣們聽的,再加上方才雲聽雨平靜而溫潤的一番威脅,這些臣子們此時個個都如熱鍋上的螞蟻了,羞愧而焦躁,想矢口否認卻又拉不下面子,隻能尴尬地低着頭。
雲聽雨點頭,“我知道,爹和宮叔先回去吧。”
說完了這句話,雲聽雨就轉身進了禦書房。
他在禦書房外說的這些話,鳳栖和宮無邪在書房内自然都聽得清清楚楚,他們武功高深,聽力也非常人可比,此時見雲聽雨走進來,宮無邪看了他一眼,揚起了一抹佩服的笑容。
他敢打賭,隻怕過了今天之後,任何人再說左相大人溫潤如玉,那些大臣們也絕不會再相信了。
尤其是監察禦史蔡大人,任是他如何沉着,也被雲聽雨一番話說得心驚肉跳,尤其是那句“若沒死之前就起身,将視爲抗旨,誅滅三族”,幾乎瞬間吓破了他的膽。
左相大人是公認的好脾氣,可但凡牽扯上皇上的旨意,他從來不打诳語,也從來沒有過在言語威脅之後,而不付諸于實際行動的先例,所以……
他隻能跪死在禦書房前?
“如果到現在你們還判斷不出是誰策劃了這件事情,朕會覺得,你們這左右二相白做了這麽多年。”鳳栖斂眸,将臨月給他的信函又展開來看了一遍,語氣淡冷地道,“無邪,你心裏有數嗎?”
宮無邪聞言,臉色猝變,輕松從容的表情頃刻間從臉上消失殆盡,他下意識地抿緊了唇瓣,感覺到一陣陣蝕骨的冷意緩緩襲遍全身。
鳳栖若不問,他可以強迫自己不去想,不去懷疑,但是鳳栖這般直白地問了,他還有什麽理由回避這個問題?
唇色漸漸失去了血色,對于心裏浮現的那個人,他不願相信,也不敢相信。
卻似乎,不得不信。
書房裏的空氣仿佛一瞬間凝結,左右二相皆沉默了下來,并且,無聲地跪倒在地上。
他們不知道自己爲何而跪,或許是因爲覺得失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了這一連串不好的事情,讓他們羞愧,讓他們自責,讓他們無地自容。
也或許是因爲,他們想求得主子一個恩典,一次寬容饒恕的機會,但是,他們開不了這個口,他們也不敢。
所以,他們隻能沉默,沉默地請罪,沉默地跪求。
站在鳳栖身旁的木熙始終如沉默的影子一般,對兩位丞相的舉動視而不見,也完全沒打算表達自己的判斷與猜測,他隻會遵照着主子的命令行事,對于其他的一切,向來沒有任何感覺。
“朕方才想了很久,卻始終沒有想出一個足夠正當的理由。”鳳栖語氣聽着很平靜,早已沒有了之前的震怒與冰冷,然而越是這樣的平靜,卻讓人覺得不安,“朕想不出他爲什麽要這麽做,這件事,或許隻有他自己,能給朕一個明确的解釋。”
話音落下,鳳栖的視線仍然還落在自己手裏的信函上,雖然上面隻有短短的幾個字,他卻似乎永遠看不膩一樣。
“木熙,不管風無痕現在在什麽地方,請他去刑部大牢一趟。”他開口,一字一句那麽清晰而無情,“無邪,你精通刑訊手法,你去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