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兵心裏顯然非常詫異,然而呆愣也隻在眨眼之間,随即恭敬地道:“卑職領命。”
百裏煜看着他,下了一個更意外的命令,“今天負責做飯的人,你暗中監視起來,不得本将軍命令,誰都不許随意外出。”
親兵一驚,“将軍?”
“去吧。”百裏煜沒有多做解釋,“此事不要驚動任何人。”
“……是。”
親兵轉身離去,心裏卻忍不住浮上一個念頭,将軍與他們才剛來此地一個月,這裏的将士難道有人不服,想暗算将軍?
但是若有人想暗算将軍,爲什麽将軍不讓其他人先開飯?
心裏有些想不通,但是也知道将軍既然如此吩咐,必然有其道理,他隻要遵照執行即可。
百裏煜繞過書案在椅子上坐下,擡手朝臨月示意,“公子請坐吧。”
臨月挑眉,有些意外于他的态度轉變。
不過她什麽也沒說,這個時候也并不需要說什麽,隻要等那個親兵把飯菜拿過來,弄清楚飯菜裏被人動了什麽手腳就行了。
臨月轉身,在離楚非墨身邊不遠的椅子上坐下。
三人都不說話,氣氛難免就安靜得有些怪異,尤其是百裏煜和臨月都不是尋常人,帥帳内總感覺有一股不尋常的氣息在流動。
心裏有疑問卻不說,也不是一軍之将的作風。
須臾的沉默之後,百裏煜開口道:“本将軍大概能判斷得出二位今日來此是爲善意,隻是心裏的疑惑得不到解答,難免有些戒備,二位若不介意,能否告知在下你們的身份?還有,二位是如何得知有人在将士的飯菜裏動了手腳?”
臨月淡淡看了他一眼,“皇甫伊人你應該認識吧?”
皇甫伊人。
百裏煜點頭,“并肩王的孫女,王府裏的孫小姐。”
“她嫁給了戰王,這件事你是否曉得?”
百裏煜點頭,“自然曉得。”
身爲并肩王的得意門生,百裏煜對這個亦師亦父的王爺很是尊敬,與皇甫伊人同樣熟識,并肩王府發生的事情,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但是皇甫伊人與戰王成親一事,與他們二人的身份有何關系?
臨月漫不經心地解答了他的疑問,“他們二人的親事,就是我跟皇上提議,然後由皇上賜的婚。”
什麽?
百裏煜罕見地一愣。
皇甫伊人跟戰王的婚事……是他跟皇上提議?
怎麽可能?
以王爺言語之中流露出來的意思,這件事明明就是皇後娘娘跟皇上所提,然後皇上才下的旨意——
等等。
皇後娘娘?
百裏煜一凜,心頭閃過某種可能,目光忍不住鎖住對方比女子還細膩精緻的容貌,越看心裏越沉,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然而潛意識中,他卻絲毫也沒辦法否認自己的猜測。
鳳蒼當今的皇後是個怎樣的女子,他雖沒面對面見過,卻聽說過不止一次,而且,那次封後大典,他站在皇城之中遠遠一瞥……似乎與眼前這個人确有幾分相像。
封後大典上她力壓群雄,對各國君王貴胄的言語挑釁毫不留情地予以回擊,絲毫不露怯色,且将東華使者下令杖殺,後于鳳凰山腳下打擂台,兵不刃血逼退六國軍隊。
鳳凰山選夫之後,鳳蒼皇後之名,天下幾乎已無人不知。
雖褒貶不一,可所有提起她的人,無一不是敬畏有加,并言古往今來從未出現過如此奇特的女子,簡直是要将天下男兒都踩在腳下……
皇甫伊人與戰王的婚事是她所賜,事後曾聽伊人說過,當今皇後是個不讓須眉的奇女子,雖殺伐果斷卻并不狹隘,心胸寬廣,寬容而大度,尤其是她送給皇甫伊人那副珍貴異常的棋具時,淡淡言語之間那句“千金易得,知己難求”,讓一向不擅長與女子深交的皇甫伊人,也忍不住感動于心。
這樣的女子突然出現在軍營,顯然也不該覺得奇怪了。
想到這裏,百裏煜蓦地站起身,繞過書案走了出來,單膝跪地,“末将愚鈍,請皇後娘娘恕罪。”
這個女子且不說本事如何,至少應該算是并肩王府的恩人。
在并肩王與太後一黨聯手做出彈劾皇上那番幾乎形同謀反的舉動之後,太後和禹王勢力的迅速滅亡,讓所有人都清楚了鳳蒼江山的主人絕不是一個軟弱無能之輩。
并肩王府雖沒有被徹底覆滅,但皇上的冷落與遺棄,也足以讓一個王府以最快的速度走向衰敗,若不是皇後提議讓皇甫伊人與戰王聯姻,此時的并肩王府不可能是此番繁榮光景。
而他作爲并肩王的門生,也不可能成爲鎮守一方的主帥。
百裏煜雖有武将的傲骨,卻也并非不知感恩之人,原本以爲以他的身份,此生或許不可能有機會見到尊貴的一國之母,卻不曾想,世間之事總是如此出人意料。
“百裏将軍請起。”臨月挑眉,漫不經心地淡笑,“本宮離開鳳蒼是有要事在身,将軍還是當做不知道本宮的身份爲好。”
百裏煜起身,聞言恭敬地颔首,“娘娘放心,末将絕不會洩露隻字半語。”
“如此便好。”臨月淡淡道。
話音落下,帳外響起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不待臨月說話,百裏煜已回到案前,親兵掀帳走進時,他擡眼,“把飯菜全部放到案上。”
“是,将軍。”
軍營裏用的普通方形食盒,很大,上下三層,每層可以放三道菜,他左右手各提一個。
案上被清空,十幾道并不十分精緻的菜色被一一取出,放到了案上。
“将軍。”提着空的食盒,那個被換作六子的親兵遲疑地看着百裏煜,“是否需要再做幾道菜過來?”
招待貴客的話,這些菜也太普通了。
百裏煜聞言,眉頭微鎖,方才吩咐六子的時候還不知道皇後的身份,而且招待客人隻是一個借口,所以并沒有特别吩咐,可現在知道了……
“不用,這些就可以。”臨月站起身走到案前,看着一道道普通的菜色,轉頭看向六子,“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