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懵懂無知的歡喜到長大之後的情深根種,對于一個花季少女來說,無疑是一個漫長又難忘,且異常珍貴的過程。
臨月沒說話,腳步卻漸漸慢了下來。
她也發現,君沐雪這個姑娘雖然看起來低調,不似那幾個已經離開的姑娘活躍,卻是一個不由自主讓人心生好感的人。
淡定不驚,面對着高高在上的皇後,亦可以做到不卑不亢,除了一絲不苟的禮儀之外,她的表情與眼神,并無明顯的畏懼,也沒有刻意的熱情,從始至終都一片如水般的沉靜恬淡——除了方才撫琴時的片刻失儀。
不過臨月又如何看不出來,這個姑娘從聽到雲聽雨受了傷開始,思維就開始出現了少許的混亂。
所以,從她嘴裏說出來的愛,是貨真價實的,無需質疑。
君沐雪跟在臨月身後,沉默地徐步而行,或許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也或許是陷入了某一種讓她不願回憶的往事之中,良久之後,她才再度開口,“臣女十三歲那一年過生辰,雲聽風和雲聽雨也來了君府,席上家父說起臣女和雲聽雨的婚事,意在讓爲相六年,已經在朝上站穩了腳跟的雲聽雨選個良辰吉日,把婚事給辦了,臣女滿心期待,哪成想他一番拒絕的言語如一盆冷水當場澆下,瞬間潑了臣女一個透心涼。”
說到這裏,她唇畔浮現一抹自嘲的冷笑,“當着臣女爹娘和雲大哥的面,他直言無諱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臣女的婚約是與雲家大哥定下的,與他雲聽雨無關,他也完全沒有要娶臣女的意思。皇後娘娘覺得,一朝深情被如此踐踏,臣女又當如何?”
臨月默然片刻。
她倒是沒有料到還有這麽一出,這件事若隻是從表面上看來,雲聽雨确實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對于一個喜歡了那麽多年也期待了那麽多年,并且始終以爲他們彼此是兩情相悅的一個姑娘來說,雲聽雨的言語所造成的傷害,絕不止一星半點。
被當衆拒絕,是始料未及,滿心的期待與深情仿佛刹那間成了一個笑話,君沐雪的憤怒與傷痛,臨月完全可以感同身受。
想來這個君姑娘也是個烈性子,古代姑娘大多善于委曲求全,若是換做其他姑娘,隻要感情還在,大概會選擇低聲下氣去挽回,或者默默忍下這個委屈。
“這件事本身不是個多大的事兒。”臨月淡淡一笑,同樣平靜的語氣卻透着不容質疑的剛烈脾性,“然而,這件事若發生在本宮身上,本宮不會多說一句話,直接與他切斷所有的關系,從此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頓了頓,她語氣淡冷地道:“世上本無後悔藥,一個頂天立地的堂堂男兒,若是連維護自己的愛情,以及保護自己心愛女子不受傷害的能力都沒有,本宮不覺得他有得到幸福的權利。”
“皇後娘娘所言,正是臣女心中所想。”君沐雪低低地苦笑,帶着些許自嘲,“可臣女無法做到娘娘這般潇灑從容,臣女愛了他十年,這份感情不是臣女想割舍就能割舍的。”
“每個人對待感情的方式不同,被傷害之後所呈現的狀态也不一樣。”臨月道,“你到現在還愛着他,卻能做到不因愛情而卑微,已經是難得可貴。”
深刻品嘗到一瞬間從雲端摔下的滋味,足以讓一個十三歲的姑娘心生怨恨。而觀現在的君沐雪,言語表情之中卻并無多少怨恨,這個姑娘有胸襟有氣度,也同樣有着自己不容亵渎的尊嚴與驕傲。
雲聽雨對君沐雪的感情若是真的,那麽當時應該是有難言的苦衷,可再大的苦衷,也不是他傷害自己所愛的理由。
君沐雪不知道臨月心裏的想法,淡淡續道:“十三歲生辰之後,臣女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調整好心态。臣女心裏也明白,雲大哥對臣女從沒有生出過異樣的心思,所以臣女才有恃無恐地把自己與雲大哥的婚約當成了懲罰雲聽雨的利器,明知道雲大哥很排斥這樁婚約,卻時不時地以未婚妻的身份去騷擾一下,每次看到雲聽雨落寞的表情,臣女心裏就有一種既酸且爽的感覺。”
說到最後,她的表情居然破天荒地流露出一點狡詐與寒涼,随即卻很快意識到了自己在皇後面前失态了,不由表情一斂,垂眼道:“臣女與雲聽雨的事情就是這樣,皇後娘娘會覺得臣女心胸狹隘嗎?”
“當然不會。”臨月笑了笑,“任何人都該爲自己犯下的錯負責,雲聽雨也不例外。況且你也沒做什麽過分的舉動,既然是他自己非要把你和雲聽風湊成一對,那你以此懲罰于他,順理成章。”
君沐雪聞言,恭順地道:“謝皇後娘娘。”
“雲聽雨現在對你是一個怎樣的态度?”
君沐雪淡淡道:“今年年初的時候,他突然改口,說現在與臣女有婚約的人不是雲大哥了。”
臨月訝異地挑眉,沒看出來,雲聽雨還是一個出爾反爾之人?
“因爲雲伯父當初與家父定下兩家婚約的時候,曾特别指定,是雲家的下一任丞相履行這樁婚約。”說到這裏,君沐雪嘴角緩緩揚起一抹冷笑,“而雲聽雨突然反口的理由也是如此,他說雲大哥與我已經沒有婚約關系了,與我有婚約的人應該是他雲聽雨……呵,真是好笑,他成爲左相入朝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初他拒絕這樁婚事的時候怎麽不說?現在又冠冕堂皇地自打嘴巴,真當我是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奴才嗎?”
“本宮雖然對左相了解還不是很深。”臨月道,“但是以他溫潤的性子來說,想來并不是真的覺得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可能隻是刹那間靈光乍現,突然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