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事實已經證明,楚非墨說的話是對的。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皇甫豪傑作爲曾經戰功赫赫的大将,這些年所積攢下來的勢力雖然不能與朝廷軍隊抗衡,卻也絕對不容小觑。
“祖父曾經說過,他不會公然與皇權對抗,手裏所擁有的勢力也并不是他自己刻意積累,而是先皇在位時賜給他的護身符,是一支精銳中的精銳,人數僅有八千。”
“臣女與戰王成親之後,祖父才告訴了臣女這件事,他說若是并肩王府真的走到了盡頭,他會讓這支精兵自行解散,因爲與皇權對抗不會有好結果,他不想讓這麽多将才白白犧牲。”
臨月點頭,“并肩王當年一手打下了并肩王府的地位,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對手下的将士是真心愛護,所以才能得到他們的忠心追随。”
“祖父這輩子心裏最大的遺憾,就是父親和叔伯他們太不成器。”皇甫伊人說到這裏,面上幾不可察地閃過一絲黯然,“所以他才铤而走險,給自己輝煌的一生抹上了一個再也洗不掉的污點。”
這個污點,指的自然就是與太後和禹王母子的那個協議了。
臨月雲淡風輕一般笑了笑,“誰都不是神,凡夫俗子誰能保證一輩子沒有做錯事的時候?”
“娘娘說的是。”皇甫伊人看着臨月并無多少異樣的表情,淡淡一笑,從容而淡然地接着道:“而現在,祖父已經把這支精銳交到了臣女的手上。”
嗯?
這一點,臨月當真是意外了。
“給你?”臨月驚訝,“你一個女子……”
話音未落,臨月卻突然頓住,慢慢點頭,“并肩王不愧是并肩王。”
沒有迂腐的子承父業的觀念,也并沒有女子生來比男子卑微的思想,隻要覺得适合,他連女子掌兵權的決定都能做得出來,當真是出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甚至完全不會覺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把自己手裏僅剩的籌碼作爲嫁妝交給了孫女,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這意味着把自己的勢力幾乎完全交給了一個外人。
不得不說,臨月此時真的挺佩服那位已經年逾古稀的并肩王。
“他把這股勢力給了你,就等同于是交到了戰王的手上,看來并肩王對你這個孫女是真心疼愛。”
“娘娘,”皇甫伊人搖頭,從位子上慢慢站起身,退後一步,屈膝跪下。
臨月見狀,疑惑地挑眉,“這是做什麽?”
“臣女雖是女兒之身,且已嫁爲人婦,但平生所學,自認也能爲陛下分憂解勞一二。”皇甫伊人低頭,姿态柔順,脊背卻挺得筆直,于一片柔順中流露出堅韌不拔的英氣,“臣女願意與王爺并肩作戰,爲皇上盡忠,守護鳳蒼子民,爲陛下開疆辟土,成爲陛下手裏最鋒利的一把銳器。”
臨月慢慢放下了手上的棋子,轉頭看着跪在地上的這個女子,短暫的沉默之後,面上浮現處笑意。
這才是真正巾帼不讓須眉的典範,不是嗎?
她成了親,在皇後面前卻一直自稱臣女,不是因爲她對這樁婚事不滿意,也不是因爲對戰王不滿意,而是因爲她一直都把自己當成一個獨立的人,而不是誰的附屬品。
這一點,讓臨月不由自主地欣賞。
直到這一刻,臨月才終于确定,楚非墨不但是一個神相,還非常适合做一個紅娘。
戰王和皇甫伊人,這兩個原本八竿子打不着一塊的人,成了親之後,沒有陌生拘束,也沒有相敬如冰,他們是如此契合如此匹配,仿佛天生就應該立足于戰場上的夫妻搭檔——
雖然還沒有看到那樣的一幕,但是此時臨月無比确定,皇甫伊人隻要上了戰場,她或許會比任何一個男人更遊刃有餘,也更讓人期待。
“你會武功嗎?”臨月想到這個最關鍵的問題,脫口問道。
“臣女曾經練過簡單的招式,殺人不行,但是自保應該沒有問題。”皇甫伊人回答,并沒有因此而氣餒,“但是臣女覺得,不會武功不代表不能上戰場。”
“你說的有道理,不會武功上戰場的人,自古以來就不少。”臨月點頭,“你先起來吧,這件事本宮會細細斟酌,然後與皇上商議,盡量滿足你的要求。另外,本宮希望你能答應一件事。”
“娘娘有任何事情,但憑吩咐,臣女萬死不辭。”
“不需要你萬死不辭,本宮隻是需要你保護好自己而已。”臨月淡淡一笑,面色溫和了許多,眼底也多了些許真心,“皇甫伊人,本宮不是一個好相與之人,能得本宮眼緣的姑娘向來少之又少,目前來說,你是第一個讓本宮想深交的人。”
皇甫伊人聞言,心裏有些震驚,震驚之後又有些動容。
順着臨月的示意,她重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心裏各種複雜的情緒排山倒海一般湧上來,一時之間,她竟是罕見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人生難得一知己,不管是男兒還是女子,能得到一個自己真心想深交的朋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此時,本宮對你是真的欽佩,也想跟你成爲無話不談的朋友。”
皇甫伊人安靜了片刻,道:“這是臣女的榮幸——”
“不,這是我的榮幸。”臨月微微一笑,“我以前一直以爲,隻要我足夠強大,能讓所有人在我面前臣服,就是最大的驕傲。後來鳳栖卻跟我說,敵人的臣服與畏懼固然是令人心悅的,然而獨自一個人站在高處總會覺得孤單,我需要敞開心扉,交一些與自己一樣強大的朋友,這也是一種讓人打心底裏滿足的收獲與成功。”
皇甫伊人在進宮之前,已經做好了心願難成的準備,可是此時,皇後不但沒有覺得她的請求荒謬,反而因此而對她欽佩贊賞,甚至以朋友兩字厚待,這絕對是她始料未及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