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姬涼塵卻并無這種感覺。
不是因爲對方說話時的語氣太過平靜,而是因爲,作爲一個已經将天下大勢看了個清楚明白的文弱天子,他曾經唯一判斷不出的,是鳳蒼的國力,是鳳栖的深淺。
一個讓人無法探出深淺的人,絕不是因爲他平庸無能,而是深不可測。
一個深不可測的天子,加上一個深不可測的皇後,再加上……那個已經傳遍了天下的類似預言的說法——
九州天下這盤以江山爲賭注的對弈,還能有第二個赢家嗎?
姬涼塵心裏這般想着,面上卻依舊是如沐春風的微笑,“涼塵先謝過姑娘,今日上台的目的……”
頓了頓,他眼神溫和地看着臨月,“涼塵是否真的要背一遍三從四德給姑娘聽?”
“你不合格。”臨月語氣平淡,“本宮也并不是真的想聽什麽三從四德。”
姬涼塵當然知道。
她隻是想要給那幾個膽敢挑釁她的人,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而已。
“既然如此,涼塵就不打擾姑娘了。”
臨月點頭。
姬涼塵轉身,沿着木梯石階而下,在全場所有人疑惑不解的注視中,從容地走回自己的位置。
“這是怎麽回事?”
人群中很快就有人發出一聲奇怪的詢問,瞬間劃破了安靜的空氣,“不是說要背什麽三從四德嗎?我們怎麽沒有聽到?”
臨月眸光漫然一掃,淡淡的嗓音再度穿透全場:“大周皇帝不會武功,沒有内力,他的說話聲隻有本宮能聽見。你們隔得這麽遠,連他的聲音都聽不清楚,又怎麽得知他沒有背?”
衆人聞言,瞬間一窒。
似乎也是。
“可是他雖然背了,卻并不能讓本宮滿意。”臨月淡淡道,“所以,大周皇帝已經被本宮三振出局了,按照規矩,大周的皇帝必須帶着他的兵馬退出邊境交界之地。”
此言一出,刹那間又引起了一片喧嘩。
“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獨孤雲霆終于恍然,臉色青白交加,“三言兩語就擊退一國軍隊?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沒有這麽便宜的事情嗎?
雲睿端着茶盞,斂眸不語。
“幾十萬大來得容易,可既然臉也丢了,難不成還真的什麽都聽她的?她讓退兵就退兵?”夜臨天陰沉着一張臉,站在帳外,視線卻忍不住朝大周皇帝的方向看過去。
雖距離有些遠,可隻要能看到大周的旗幟,就能立即得知大周皇帝的決定。
即墨青衣已經沉默了很久,事情早已脫出了他們的掌控,此時不管說什麽都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很快,在衆人震驚詫異的眼神中,大周居然真的連一點猶豫都不再有,旗幟緩緩被護衛從地上拔起,大周天子在浩浩蕩蕩一幹手下的護衛中,緩緩離去。
夜臨天的臉色,霎時陰沉得仿佛結了一層冰。
“還真的退了?”獨孤雲霆呆了一下,目光驚疑地看向雲睿,“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麽辦?不會也要如姬涼塵這般,在被她毫不留情地羞辱過後,還要乖乖聽她的安排吧?”
雲睿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然呢?”
獨孤雲霆一噎。
“接下來輪到誰了?”擂台上傳來女子好聽卻冷漠的嗓音,瞬間拉回了衆人的心神。
擂台四周的高手們聞言,刹那間一陣哄鬧。
誰還管姬涼塵爲什麽不得她滿意,也根本無暇去理會姬涼塵怎麽就這麽配合,居然真的乖乖退兵了,比起這些,他們更願意看到接下來真正的對決。
随着臨月的話音落下,衆人紛紛轉頭,看向北炎和東華天子的帳篷所在之地。
夜臨天臉色沉黑如墨。
雲睿手執茶盞,穩坐不動。
獨孤雲霆皺眉,明白在姬涼塵率先妥協之後,其他人已經沒有拒絕的餘地,不由道:“我去試試?”
“随便。”雲睿淡道,“橫豎結果已經注定了。”
“你這麽确定?”獨孤雲霆疑惑地看着他,“我們若是就不退兵,她能怎麽着?”
怎麽着?
雲睿不置可否,慢慢啜飲着杯中茶水。
獨孤雲霆見狀,壓下心頭疑慮,站起身走出帳篷,揚聲道:“本王願意試試。”
臨月順着聲音瞥過去一眼,随即眸心一道異芒劃過,嘴角勾起一抹冷沉玩味的笑容。
“川影。”臨月漫不經心地開口,“這個人是赤唐的三皇子,若是他上台來,給本宮好好招呼,不必對他客氣。”
川影道:“姑娘與他有過節?”
“沒什麽過節。”臨月調整了一下坐姿,語氣很是慵魅,“隻是他曾經自以爲是地在本宮面前自導自演了一出拙劣的戲碼,讓本宮心裏對這個人有些厭煩而已。”
川影聞言,了然地點頭。
擡頭看向遠處正在等待回應的獨孤雲霆,他道:“三皇子是否需要借助其他高手替你比試?”
借助其他高手?
獨孤雲霆愣了一下,他一向自認爲武功還算不錯,爲人又心高氣傲,怎麽可能需要他人代爲比試?
“不必,本王既然有求娶佳人之意,自然親力親爲以示誠意。”
“既然如此。”川影擡手示意,“請上台。”
話音落下,獨孤雲霆已飛身越過人群,一陣衣袂飄飄之後,人已經站到了擂台之上。
與姬涼塵一樣,上台之後,他第一個反應自然也是轉頭看向臨月,可惜他沒有姬涼塵的面子大,臨月就像沒看到她一眼,在他上台之後就靠着屏風,阖目養神去了。
然而,這卻顯然一點兒也不影響獨孤雲霆的感官,他看着蒙着一層面紗的臨月,心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愈發強烈——
這個姑娘,看起來好熟悉。
他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腦海裏一道靈光閃過,他瞬間恍悟,“是你?”
曾經出現在靈州買藥,後來又在桐城花燈會上出現的女子,當時他懷疑她是來自鳳凰山上……結果,她居然真的是來自鳳凰山。
自己的感覺,果然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