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月淡淡一笑:“都不必多禮,各位請坐,本宮初來乍到,隻是想借此機會認識一下衆位,大家不要緊張。”
不緊張?
連堂堂青瀾女皇和南秦攝政王妃都在這位皇後娘娘手下完敗,她們怎麽能不緊張?
萬一一個言語不慎冒犯,或者禮儀不周,她是不是彈指間就能讓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們,灰飛煙滅?
衆人神情拘束地恭請皇後落座。
女眷本就不是很多,坐席的位置自然也不大,但是空位子還是有的。
臨月在一張空位上坐下,轉頭看了一眼眼前的幾人,除了賢太妃和兩位公主之外,其他的人她都不認識,但是從年齡和五官,還有坐席的位置上,她倒是能認出戰王的母親德太妃。
相較于娴靜弱勢的賢太妃,德太妃顯然更沉默,從容貌上可以看得出年輕時也是一個姿色不俗的大美人,戰王至少繼承了三分她的容貌,但是或許是待在深宮多年的不如意,使得她看起來比賢太妃蒼老許多,比起此前那位容貌嬌俏如二十出頭一般的淑太妃,就更不像同一個年齡次的人了。
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時不時地看向天子所在的方向,臨月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瞬間了然。
原來是擔心自己的兒子呢。
臨月淡淡一笑,“太妃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吧?”
德太妃聽她說話,有些受驚地收回視線,不安地看向臨月,呐呐地道:“皇後娘娘。”
“戰王是個文武雙全的男子,還是皇上的哥哥,并且對皇上一片忠心耿耿。”臨月笑容溫和,完全卸下了方才面對女皇和葉潇潇時的淡漠譏诮,而顯得平易近人許多,“皇上沒道理不重用他,太妃不必擔心,隻要戰王不主動生出異樣心思,皇上不會對他怎樣的。”
“不,不會,”德太妃忙開口,忐忑而不安,“戰兒不會生别的心思,皇後娘娘,他不會的……”
“本宮知道。”臨月目光平和地看着她,帶着讓人信服的力量,“本宮的意思是叫太妃娘娘不要多心,皇上不會對戰王不利。”
哦。
原來是這樣。
德太妃稍稍放下心來,表情卻仍然帶着幾分局促,可以看得出來,這是常年惶惶不安之中已經形成的習慣,骨子裏刻進了不安和彷徨,讓她時刻活得如驚弓之鳥一般。
大半輩子的青春年華消耗在深宮,孤兒寡母,無依無靠,柔弱的母親以自己寡弱的力量,保護着自己的孩子安然長大——
這唯一的兒子,就是她的命。
所以她時刻擔驚受怕,怕兒子會出事,怕他冒犯了天子被治罪……
搬出皇宮居住,擁有獨立的府邸,對于這個女子來說是解脫,環境的改變可以讓她身心放松,可對于兒子的牽挂卻始終有增無減。
因爲得了重用之後,鳳天戰出現在天子面前的機會越來越多,所要承擔的責任越來越重,犯錯的幾率也越來越大。
高興于他所受的器重,卻又擔心他哪天惹怒皇上。
這種矛盾的心理,很多母親都有過,隻是每個人所表現的形式不同而已,而鳳天戰的母親身上,這種感受尤爲強烈。
臨月和善地笑了笑,“戰王對太妃很孝順吧?”
“嗯。”德太妃點頭,面上不自覺地浮現些許欣慰與心疼,“他這些年吃了不少苦,沒日沒夜地練武,也隻是爲了保護我不受欺負,是我對不起他。”
“或許應該說,這是他的幸運。”臨月淡笑,卻是不以爲然地反駁,“保護自己的母親,是每一個男子理所應當的事情,若太妃娘娘足夠強大,把他保護得密不透風,鳳天戰極有可能也就不是今天的戰王了。”
臨月的意思,德太妃自是明白的,也認同這樣的說法。
但是情感與理智從來就是一場不分伯仲的較量,她的理智一直在告訴她,今日戰兒如此風光,她應該爲他感到高興,可深沉的情感,以及伴随周身許多年的不安,讓她始終放不開心裏的憂慮。
她知道這樣不該,沒有什麽道理是她不明白的,可她無法控制自己。
“太妃心裏的擔憂害怕,本宮其實完全可以理解。”臨月挑唇,淡淡笑道,“不過,本宮這裏有一件喜事想告訴給太妃,或許可以讓太妃慢慢抛開那些如影随形的不良情緒。”
喜事?
德太妃一愣。
坐在旁邊的其他人聞言,顯然也有些好奇。
臨月卻沒有再說,而是轉過頭,看向後面一排年輕女子席上,除了兩位皇族公主之外唯一的一個年輕姑娘,“你是并肩王府的孫小姐?”
皇甫伊人一直安靜地坐着,等待着宴席結束之後回府,此時冷不防皇後朝她看了過來,還主動問話,心下因意外而怔了一瞬,随即下意識地回道:“嗯,我是。”
應完了,才察覺到自己的用詞有些不對,低頭道:“臣女失禮了,請皇後娘娘恕罪。”
“無妨。”臨月道,“你多大了?”
“回娘娘,臣女十六。”
臨月聞言,忍不住暗歎了一聲,古代女子嫁人早也不是沒有原因的,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十六歲的姑娘還是個正兒八經的少女,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呢。而古代十六歲的年紀,姑娘如花似玉,不但身段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這份沉穩與早熟的性子,也完全不屬于一個單純天真的孩子所有了。
臨月這般想着,淡笑道:“十六歲正是碧玉年華,可以論及婚嫁了,皇甫姑娘可有傾心的男子?”
此言一出,在座的女眷表情皆有了些異樣。
皇後娘娘突然問這句話,顯然是另有深意的,甚至隻差沒直接言明要給她賜婚。
隻是衆所周知,現如今的并肩王府沒落在即,再不複往日的顯赫榮耀,再加上并肩王此前與太後的承諾交易在其中,皇甫伊人的身份便變得有些敏感。
衆人幾乎不約而同地想道,皇後娘娘若真的生出給皇甫伊人賜婚的打算,或許極有可能讓她遠嫁他國,成爲聯姻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