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什麽意思?”太後不再掩飾自己森然的怒火,冷冷質問,“皇上是在群臣面前挑釁哀家?”
挑釁?
一個後宮裏的老女人而已,也配?
鳳栖舉步,不疾不徐地走了那張專屬于帝王獨享的龍椅,态度慵懶而散漫地在龍椅上坐了下來,一隻手抵在黃金扶手上,漫不經心地托着完美漂亮的下颔,仿佛疲乏了的獅子,渾身透着一股疏懶卻絕對危險的氣息,“朕的左相大人何在?”
衆人心裏一沉。
怎麽好好的,突然喚起左相來了?
溫潤如玉的貴公子雲聽雨,聽到上面天子的問話,膝蓋微微挪出隊列一步,恭敬地叩首,“臣在。”
“太後說要彈劾朕,這句話你覺得有什麽不妥嗎?”
群臣心裏蓦地一跳,刹那間感覺呼吸都變得不順暢了。
他們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左相所說的那句話——太後若真有心思推翻換上,光靠彈劾是遠遠不夠的,若太後有足夠的兵力,大可以強行廢帝另立,若沒有如斯本事,彈劾亦是沒有任何意義。
這句若是經由溫潤爾雅的左相嘴裏說出來,足以坐實太後的居心叵測,他們這些爲人臣子的,是該替太後申辯,還是佐證左相的話?
若替太後申辯,太後雖然沒有直言,卻分明就有居心叵測的心思。
若佐證左相的話,太後雖然心思不純,卻也委實還沒有說出這番話的機會。
群臣心裏不由七上八下,左右掙紮。
左相恭敬地道:“回禀皇上,臣方才已經跟太後說了,禦史彈劾百官,若罪名屬實,可由皇上判定是該流放千裏還是削官下獄。而太後彈劾皇上,縱然罪名成立,也無人敢拿皇上如何,不管是刑部還是慎刑司,都沒有人敢動皇上毫發。是以,這樣的彈劾毫無意義。”
咦?
群臣愣了一瞬之後,心裏不由自主地籲了一口氣。
果然不愧爲溫和寬容的左相,心裏必然是沒有那些龌龊心思的,這般雲淡風輕的語氣,雖然其間意思并不是那麽美好,卻顯然證實了太後所言,的确隻是單純地彈劾皇上而已。
與居心叵測無關,與意圖謀反也無關。
“是嗎?”鳳栖勾了勾嘴角,笑意卻未達眼底,“右相。”
衆人心尖又是一跳。
右相?
右相的脾氣,右相那肆無忌憚的性子,會把一切和盤托出嗎?
應該……會的吧?
“回禀皇上,臣以爲,江山穩固,社稷安穩,鳳蒼子民的生活得以平靜,這就是一國之君最大的功績,擺在眼前的事實誰也無法抹殺。知人善任,心胸廣闊,皇上兼備明君氣度,是臣民的福分,也是鳳氏皇族的福分。”
宮贊眼睑微垂,恭敬而面不改色地續道,“皇上既然是明君,這天下又有誰,有資格有理由彈劾皇上?”
群臣無言,嘴角怪異地一抽。
這樣一番理直氣壯正大光明的恭維之言,他們還能說什麽?
哪怕是違心之論,從右相的嘴裏說出來,也霎時變成了真理。
明君。
貌似皇上沒來之前,左相也說了這兩個字。
不管其他人如何看待皇上,看來在左右二相的心裏,皇上的的确确就是一個明君。
雖然這個明君在長達九年的時間裏,或許根本連奏折都沒摸過。
不過,既然二相說他是明君,那麽皇上就是一個明君。
誰敢否認這一點?
群臣此時甚至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分辨左右二相對皇上的态度,是忠心過了頭,還是壓根就是護短?
鳳栖聞言,唇角淺淺上揚,笑意依舊帶着冷然,“左右二相所言,正是朕心裏所想,既然橫豎也沒人敢拿朕怎樣,太後又何必多此一舉,自讨沒趣?”
群臣一呆,恍惚以爲自己聽錯。
見過皇帝嚣張,可從未見過如此嚣張的。
皇上不應該在大臣們面前做出一副聖明大度的表率嗎?既然也承認了自己失職,就應該從善如流地說上幾乎反省的話吧,哪怕是敷衍也好啊。
就算右相違心地恭維,作爲真正的明君,就能把臣子的恭維照單全收?
這般嚣張狂妄,我行我素,把唯我獨尊發揮得淋漓盡緻的皇帝,自古以來可真不多見。
群臣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他們也終于有些明白,右相的嚣張脾性是怎麽來的了,鐵定是皇上縱容啊,沒看這君臣三人親密無間,就像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似的——在如此絕對的強勢面前,其他人還有說話的餘地嗎?
皇上與右相,真是如出一轍的嚣張與我行我素。
自從鳳栖突然出現在此,太後臉色一直就沒好看過,此時更是勃然大怒,“皇上既然知道失職,難道就不懂得自省一下?”
嘴上雖然質問,心裏那顆提着的心卻終于悄悄放了下來。
視線微轉,不由落到了左相雲聽雨和右相宮贊兩人身上,眸心劃過一抹深思。
這左右二相是真不知道她的心思,還是在裝傻?
若說他們不知道……怎麽可能?這兩個人别看一個溫潤一個嚣張,實則都是個修煉成精的狐狸,狡猾得很。
他們怎麽可能不知道?
或者,是在維護她這個太後,暫時還不想讓皇上和她撕破臉?
“朕從來不懂自省爲何物。”鳳栖語氣淡漠,斂了笑意的面上頓時染上了幾分凜冽氣息,“淩霄。”
自從鳳栖坐上了龍椅,就離得遠遠的淩霄,聞言踏前一步,恭敬地屈膝拜倒,“臣在。”
“後宮女子不得幹政,也不得踏入到神聖的朝殿上一步,這是皇室先祖留下來的規矩。”鳳栖冷冷一曬,絕色的姿容泛着無情的光芒,“太後明知故犯,需要深刻地反省一下,朕縱是有心也不敢庇護。送太後回去,即日起,太後宮裏除了留下兩個侍女伺候生活起居,其餘一幹人等一律不許靠近,若有不知死活膽敢違反者,全部視爲抗旨之罪論處。”
“臣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