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予澈打小就跟鳳青舒走得近,武功也是得他傳授,雖然年紀還小,然而有他這句話在,慶王府的靠向已經沒得選擇。
果然,他這一番剛說出口,慶王的臉色一瞬間就變了,看向自己兒子的眼神帶着明顯的責備與憤怒,然而礙着這麽多人和皇太後在,他卻一句話重話也說不得。
一言之錯,極有可能帶來禍患無窮。
“世子所言,臣深以爲然。”又一個附和的聲音響起,卻是一個年輕的臣子。
他恭敬地朝玉階之上的太後躬身爲禮,然後對這皇族的王爺皇子們又是躬身一禮,禮儀可謂周到極了,給人的感覺就是謙卑有禮,恪守本分。
至于是不是真的恪守本分,大概隻有他自己清楚了。
在所有人都朝他看過來之際,這位年輕的臣子正義凜然地說道:“臣職位不高,在衆位王爺和前輩面前也并無多少說話的權利,然而此時心裏有一句話卻不吐不快。”
“臣六年前有幸殿試,有幸中了狀元,有幸入朝爲官,臣感恩于皇上的恩典。然而,臣進得朝殿六年,直到今天,卻從未在早朝上有幸得見一次聖顔,主持早朝的不是左丞相就是右丞相,不是輔政大臣就是輔政王爺,皇帝卻好似擺設一樣,不但完全不理政務,甚至從不現身——這樣的朝堂,自古以來實爲罕見,臣實在不知道怎樣表達是好。”
不知道該怎樣表達?
不是表達很好嗎?說的頭頭是道,讓人忍不住頻頻點頭,幾乎不得不同意了他的說法。
因爲每一句都是事實。
這個人叫季夏,的确是從六年前開始入朝,作風嚴謹,現已升任兵部侍郎,撇除他本身的王爵,在兵部任職,讓他說話時無疑多了幾分底氣。
“季卿雖然官爵不高,但是這份大于常人的勇氣,哀家卻是佩服的。”太後露出了一絲贊賞的笑容,真心地誇贊,“國家想要強大,社稷想要安穩,需要的就是季卿這樣的敢言無懼之臣,将自己的生死榮華置之度外,一心隻爲社稷百姓,哀家由衷地替季卿感到高興。”
季夏恭敬地道:“臣隻是說了自己認爲該說的,當不得太後佩服。”
太後笑着颔首,便不再與他多言,視線在群臣之中流轉一圈,最後鎖定在左丞相雲聽雨的面上,淡淡道:“左相沒有什麽話要說嗎?”
群臣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鳳氏皇族血脈不算多麽繁盛,但是也尚未開始凋零,此時待在大殿上的皇族直系血脈除了兩位正兒八經的老王爺,還有鳳栖的親兄弟,堂兄弟,這麽多身份貴重的人太後卻誰也不問,直接問了左右兩相之一的左丞相。
群臣心裏自然明白,因爲左丞相雲聽雨和右丞相宮贊,才是真正能起到關鍵性作用的人呢。
今天太後彈劾皇帝是否能達到預期的效果,端看這兩個人的态度如何了。
殿上烏壓壓的一群人,不管是普通的朝臣還是皇室的宗親,所有人的視線都定在了左相身上,這些眼神中有期待,有緊張,有玩味,有淡定,還有一些,是事不關己的漠然。
至于一個朝臣爲什麽會對彈劾皇帝這樣能要人命的事情表現得漠然,卻當真讓人有些想不通,當然,也沒有人會把心思關注在這個上面。
對于太後突然抛來的問題,左相雲聽雨似乎并不覺得意外,聞言隻是淡淡一笑,笑容溫潤如玉,說出來的話,也正如他給人的感覺一般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他說:“太後娘娘以一介女子柔弱之身操心社稷,無懼此舉可能會引發的後果,是朝廷之福,也是百姓之福,臣亦深表感動。不過,臣剛剛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皇上已經在回宮的路上,此時或許已經入了城門,太後真要彈劾皇上,不知是否可以等到皇上回宮?”
話音落下,殿上頓時一片嘩然,衆人面面相觑,再也掩飾不住面上的緊張驚懼。
皇上要回來了?
不是說又去雲遊天下了嗎?怎麽……說回來就回來了?
沉默地站在隊列之中的鳳青舒眯了眯眼,看向左相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
果然不愧是左相,說話的水平與一般人到底是不一樣。
表面上溫潤如玉,然而卻能一句話就亂了軍心。
太後要彈劾皇上,自然是要選在皇上不在時候,等到皇上回宮……真是笑話。
不過麽,皇上的确是要回來了,可惜,能不能進得了皇城,能不能進得了宮門,卻不是他說了算的。
太後目光帶着威壓,直視着左相含笑的臉,眸心冰芒如劍。
群臣心頭不約而同地生出一個想法。
如果皇上知道,他的太後嫡母,他的叔伯長輩,他的皇室兄弟,還有他的臣子們此時正聚集在朝殿上彈劾他,不知道會不會雷霆大怒,繼而大開殺戒?
太後的這番行爲與言語落入皇上眼裏,算不算是意欲造反?
“皇上此番回來,是爲了正式掌權理政,臣會在皇上回宮之後,正式交出朝政大權,所以,從今天開始,太後娘娘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左相溫潤淡雅的嗓音不疾不徐地響起,如一陣春風拂過衆人耳畔,奇迹一般拂去了群臣心裏的不安。
皇上此番回來,是爲了正式掌權理政?
那麽這是不是代表,太後将不再有彈劾皇上的理由了?
群臣心裏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雖然他們心知肚明,太後的真實目的并非單純地要彈劾皇帝,而是要借着彈劾的借口,激起群臣的逆反情緒,進而廢帝另立。
但是隻要沒有了充分的借口,太後這番不切實際的想法,就該打消了吧?
否則,才真的是要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