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們,還有鳳蒼所有的朝臣,以及皇室宗親。
今天的早朝,從早上一直延遲到傍晚,還沒有結束。
這是一次特殊而讓人惶惶不安的早朝。
象征着至高無上的身份與權力,象征着萬人之上的尊貴與一言九鼎的威儀,象征着衆生俯首與膜拜的地方——
禦華殿裏,一片冷肅緊繃的氣氛。
身着一身華貴的太後鳳袍的女子,滿目威嚴地站在黃金龍椅旁,塗着鮮豔蔻丹的手指正似不經意地搭在龍椅的扶手上。
因爲激動而指尖輕顫,然而她豔麗無雙的面上卻是一片冷漠的威嚴,完美地掩去了心底的激動,以及對于這張龍椅的迫不及待。
在事前還沒有成定局之前,她還需要等,耐心地等。
環視殿下群臣,她微微擡高了下巴,維持着屬于太後的端莊,說話的語氣偏又帶着一點掌權者的強勢,和一種對于不成器兒女的深度失望。
“九年前,皇上不顧衆臣反對,執意要立四皇子鳳栖爲帝。”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威嚴而沉着,讓群臣聽出她是在位江山社稷憂慮,而不是因爲一己之私,“哀家雖身爲一國之母,然而皇室祖先留下來的規矩是後宮不得幹政,所以哀家即便心裏失望,也到底忍耐了這麽多年。”
她失望什麽,衆臣心裏自然有數。
太上皇九年前玩的那一出驚天大逆轉,可是把所有人都玩懵了,原本被公認爲是儲君人選的皇長子突然間失去了繼承權,被皇上——也就是現在的太上皇騙得團團轉,這對母子心裏的怨恨可想而知。
而此時此刻,太後不顧後宮女子不得踏入朝殿的規矩,擅自來到此地,還站上了隻有皇帝才可以站立的地方——她意欲爲何,大殿下群臣幾乎無人不知。
但是,沒有人阻止,雖然很多人心裏已經生出了不安。
山雨欲來風滿樓。
在暴風雨要來的時刻,最先出頭的人,往往會死得最快最慘。
群臣心裏有數,或許今天之後,很多人的命運将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鳳蒼的江山朝局,也将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太後今天之所以敢在這兒來,背後一定有所依仗。
太後歐陽氏站在高處,居高臨下的視線,可以很清楚地将殿上衆人的神情一目了然地收入眼底,眸心一道異芒劃過,她紅唇輕啓,描繪得精緻的眉眼間威嚴頓生,“可是現在,衆卿家也看到了,鳳栖根本無心政務!即位九年,他真正待在宮裏的時間連一年都不到。試問,有哪一朝哪一代的皇帝做到他這般任性的地步的?”
群臣沉默。
此時最好的表達方式,隻有沉默。
“國不可如一日無君,皇帝如果無心政務,則不配爲帝,因爲這根本是在拿祖宗的基業在開玩笑!”
不配爲帝?
即便她是太後,這句話說得也是太過大逆不道,皇上配不配爲帝,可不是她說了算的。
歐陽太後繼續道:“皇室宗親和兩朝輔政老臣都早已對皇上心生不滿,也爲皇族的江山社稷憂慮。哀家今天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站出來問問各位,大家對這件事到底是個怎麽樣的想法?爲了社稷穩固,所有人皆可自由發表言論,哀家擔保各位無罪!”
話音落下,莊嚴肅穆的大殿之上,一片寂然無聲。
皇上現在不在宮裏,太後作爲皇上的嫡母,以母後的身份彈劾皇帝的失職,也無可厚非。
雖然後宮不得幹政,但是若皇帝嚴重失職,作爲嫡母,太後也有權提出自己的意見。
當然,僅止于口頭上的意見而已。
今天的大殿上,比平時上朝的時候還要熱鬧,人也多出了很多,至于多出來的都是什麽人,太後心裏有數,群臣自然也知道。
爲了避嫌,玉階最高處隻站着太後一個人,其他的,不管是她的兒子,還是皇室其他的皇子或者叔伯王爺,都規規矩矩地站在玉階之下。
這是一場針對皇上的彈劾,爲的是保江山大業,而不是宣布廢帝另立——若是本末倒置,即便貴爲太後,她也知道自己擔不起禍亂超綱的罪名。
隻有彈劾成功,讓群臣集體對皇上失望,才能順理成章地廢了皇帝。
而廢帝之後,應該由誰來做這個皇帝,自然是尊重大家的意見,她一個後宮女人,自然不會擅自越權。
群臣雖然都沒說話,然而心思各異,表情也多有不同,但是在這樣肅穆緊張的時刻,誰的表情也輕松不起來。
站在諸位皇親之後群臣之前的兩個男子,安靜地對視了一眼,交換了一個隻有彼此才懂的眼神,随即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斂眸沉默。
穩坐中宮幾十年,歐陽岚這個太後不是白當的,她有的是心計與智謀,汲汲營營這麽多年,爲了是什麽,她自己心裏有數,别人也清楚。
她忍耐了九年,讓群臣親眼見證了太上皇所選的繼承人是多麽不合格,選在這個時候開口,即便是野心,也有了順理成章的借口,沒有人可以指責她一句不是。
因爲,是皇帝先失職在前。
當然,事情往下發展,所能得到的結果會不會真的如她所願,就不是她區區一個女流所能決定的了。
“臣以爲,太後所言極是。”短暫的寂靜之後,大殿上終于響起了第一個附和的聲音,“皇上這些年的确有負于社稷,有負于太上皇的期望,即位九年以來,從未有一日真正處理過朝政,把江山社稷當做兒戲,實乃失職之至!”
這個聲音很年輕。
太後轉頭,群臣也轉頭,順着聲音看過去,發現說話之人竟是慶王鳳柏清的兒子鳳予澈。
群臣心裏不約而同地想着,看來真是印證了那句話,初生之犢不畏虎。
見他第一個說話,太後面上微微浮現了一抹幾不可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