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痕嘴角一抽,不得不沉默下來。
他家主人的心思太深不可測了,他怎麽猜,似乎都不會猜到點上。
“我已經說了,臨月不需要丈夫,但是她可以接受一個忠誠的伴侶。”鳳栖不疾不徐地揚唇,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心情似乎非常不錯,眸心的笑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真實,“我讓她在淩霄閣待上半年,讓她成爲天底下本事最強的一個女子,半年之後,我會立她爲後,給她形同帝王的權利,讓她在不需要任何人庇護的前提下,随心所欲地活出真實的自己。”
話音落下,風無痕瞬間臉色猝變。
聽完了這番話,他已經不僅僅是震驚了,而是不敢置信。
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裏聽到的。
他甚至有些呆滞,下意識裏想大聲冷叱一句,荒謬!
立一個沒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女子爲後,這本身已經足夠讓朝上朝下群臣沸騰的了,還要給她形同帝王的權利——曆朝曆代,除了愚昧無知沉迷女色的昏君,誰會說出這樣的話,誰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這根本,就是在拿江山社稷開玩笑。
要讓群臣惶恐,讓朝廷陷入動蕩不安。
“主人……”他臉色白了三分,感覺腦子裏更是一片淩亂,隻能語調僵硬地開口,“這件事……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主人還請在心裏多思量一番,切莫……切莫一時腦子發熱,拿江山社稷開玩笑。”
那個臨月,到底在主人身上下了什麽迷藥,竟讓他家一向英明睿智的主人,生出了這般讓人震驚不安的想法?
鳳栖所說的那些話,任何一句他都可以當做是稀奇的見解,或是對于臨月那般奇特女子更深一層的剖析,但是——那僅止于言語之間。
絕不包括,把給她形同帝王的權利這句話付諸于行動。
風無痕心裏沉沉,雖然大逆不道的話已說出口,他自己心裏卻再明白不過,隻怕他家主人能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決定,絕不是腦子發熱這麽簡單。
擡眼望去,前面就是靖安城城門,兩匹馬兒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過了靖安城,鳳蒼帝就近在咫尺了。
看在遙遙在望的城門,鳳栖并沒有因爲風無痕犯上的話而大怒,隻是淡淡道:“這個決定不會明文頒于聖旨之上,也不會昭告天下,這隻是一個男人對于自己所傾心的姑娘,所給予的一份獨有的尊重。”
微微偏首,鳳栖勾唇而笑,“無痕,我跟臨月之間,不會出現君臣這兩個字來阻隔我們的距離。”
風無痕一怔。
“我讓臨月待在鳳凰山修煉半年,還有一個原因。”鳳栖眸色微垂,唇畔的笑容斂了幾分,“假若以後一那麽一日,她所在乎的人,所在乎的東西,一夕之間遭逢巨變,甚至是灰飛煙滅,她也不會因此而一無所有——至少,她還有一部分牽挂在别處。以她的本事,也照樣可以站在九州大陸的任何一個高處俯視衆生,而不必對任何人卑躬屈膝。”
風無痕心裏一震,勒着缰繩的手指一顫,瞬間一句話說不出來。
主人的這番話……是什麽意思?
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
一向心高氣傲的鳳栖,怎麽肯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話裏的意思……他即便不去深思,又怎麽聽不出其間的意思?
但是誰能告訴他,這樣近乎于預測的話,爲什麽會在這個時候,以這樣的一種方式,從他的主人嘴裏說出來?
風無痕感覺自己整個脊背起了顫栗。
“無痕,你不要告訴我,你被吓到了。”鳳栖轉頭,在察覺到風無痕的異樣之後,表情微有些意外,“真的被吓到了?”
風無痕沒說話,動作有些遲緩地轉過頭去,與馬上的鳳栖對視了一眼,眼底分明流露出了幾分明明白白的譴責。
“主人……”他開口,緩緩吐出了一口氣,吐字有些困難地道,“這樣的話,主人以後還是不要說了,不吉利。”
鳳栖靜了一瞬,随即古怪地抽了抽嘴角,“朕的衛閣閣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膽小而敏感了?”
而且還迷信。
不吉利?
風無痕無聲地搖頭,不是膽小敏感,隻是鳳栖方才的那番話,給人的感覺就不太妙。
就像是臨死之前的托孤一樣。
當然,這句話風無痕是打死也不敢說出口的,但是方才一刹那的感覺,他真有這般感覺。
或許是因爲鳳栖說話的語氣,讓他不由自主地産生了一種錯覺。
進了城門,兩人策馬往前,徑自走到長街最前面的三岔路口,左轉又走了一段,在一家凰來客棧面前停了下來。
天色已晚,鳳栖決定先休息一夜,反正接下來的路程已經沒有多少,明日一早趕路,不到午時就能抵達帝都了。
“靖安城有禹王的勢力眼線,主人今晚可要當心一些。”
鳳栖正擡腳往樓梯上走去,聞言,淡漠地勾起唇角,“當心?朕就怕他不來。”
風無痕于是沒有再說什麽,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後。
鳳栖要的是上房兩間,自從在鳳凰上随意安置了那兩個侍女,棄了馬車之後,兩人所帶的行禮就很少,除了幾件換衣的衣服之外,并無其他多餘贅物。
雖然鳳栖要的是兩間上房,但是風無痕身爲鳳栖此行的貼身護衛,是不可能在周圍沒有其他守衛的情況下,安然入睡的。
放好了行禮,風無痕道:“屬下讓他們送上熱水,主人先沐浴淨身吧。”
鳳栖在床沿坐了下來,眼底幽光一閃,淡淡道:“在人來人往的客棧裏沐浴,朕沒這個習慣。”
風無痕聞言,瞬間沉默了下來。
鳳栖身子斜靠在床頭,漫不經心地開口道:“你覺得他們會選擇什麽時辰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