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看着像是一座地下礦坑,潮濕的岩壁上還有許多凝結的渾濁的水液。它們滴滴答答地在他頭頂滴落,最後順着他的衣角又滾落在泥濘地土裏。
周圍的牆壁上有被開鑿的痕迹,——但都很古老,古老到班德會忍不住因爲恐怖的遐想而在黑暗裏打出冷顫。
一邊小心地前進,班德一邊低聲呼喚着莫西萊爾的名字,——但回應他的隻有扭曲降調的回音和接踵而至的死一般的沉寂——仿佛他正與世隔絕地困于某個巨大怪物的體内,并永遠失去了選擇離開的權力。
班德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試圖在那通道内一片白茫茫的金屬反光中尋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但在經曆過幾個岔口和彎道後,班德卻忽然發現自己似乎已經徹底迷失在了這該死的、如同迷宮一般的巨大礦坑裏面——無論從哪個方向走,無論他如何掙紮,他都隻是在撥開一片黑暗後紮入另一片黑暗的懷抱!
班德試圖找到返回的路徑,但他很快就絕望地發現他的記号早就被深刻的黑暗印記模糊在了久遠的歲月裏面,——他要完蛋了!
“班德!”
一道清晰的呼喊聲從身後不遠處的黑霧中傳來。
“誰!?”步履匆匆、滿頭是汗的班德猛然轉身,将手中緊緊握着的泵動霰彈槍對向了自己的身後,但被挂在胸前的手電筒那聊勝于無的慘白光線什麽東西也不照到,他所能瞧見的所有東西依舊是那一成不變的、已經困了他不知多長時間的狗屎黑暗!
這個聲音他很熟悉,但一下子又無法從處于恐慌之下的大腦中尋找到關于聲音主人的任何信息,似乎那僅僅是他壓力過大時産生的幻聽,又因爲某種不明的原因被他下意識地認爲曾經聽到過。
班德緩緩吐出了胸中的悶氣——似乎很久沒有新鮮空氣流通過的地下很是沉悶,而且這些沉積的空氣聞上去似乎摻雜有某種怪異的、不協調的腐臭味道,叫人身心極不舒服。
“班德!”
但他剛剛轉過身去,那道聲音就再次響起,這次他聽的更清楚了,是一陣毫無感情的女聲——但聽上去似乎就在他的身後半米内,幾乎要貼在了他的背上——這怎麽可能!?
班德渾身寒毛乍起,他發誓不論是誰這麽惡作劇,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立即開槍!
但他依舊什麽都沒瞧見,充斥視野的依舊是黑暗——深沉的、似乎正醞釀着某種惡毒意圖的黑暗。
“無論你是誰,最好都給我立刻現身!”班德聲嘶力竭地吼叫着,但除了自己在狹長礦道碰撞中顯得越來越怪異的回聲外他沒能聽到任何的可靠的聲音。
“班德!”
“混蛋!”班德手中的泵動霰彈槍差點掉到地上——他不會聽錯的——還是那陣聲音、那個冰冷的聲音,——剛才就俯在他的耳邊輕聲低語!
他感受到那個東西在自己的後腦上吹出的冰冷氣息了——它無處不在!
該死的怪物,他陷入危險了!
“啊啊啊啊!!!”班德朝着該死的黑暗瘋狂地扣動了扳機,可除了彈丸射出後彈射在冰冷花崗岩壁上濺出的火花和此時正回蕩在寂寥、狹長狂刀上的巨大射擊聲外,他還是什麽都沒能感受到。他的感官似乎也被這些詭異的黑霧一并剝奪了。
他當然不會就此甘心,——他不願屈服!
幾近崩潰的班德嘗試開始裝填彈藥,但開始劇烈顫抖的雙手卻總會在他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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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中拿取彈藥時抖落在地上——似乎有什麽東西靠近了!
“操-你-媽的!”瀕臨絕望的班德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咆哮,胡亂揮舞着手中的霰彈槍,試圖想以此擊中潛藏在陰影裏的蠹物好挽救自己的性命,——但他完了,完了!
“保持安靜。”在關鍵時刻,一個柔和、平穩的聲音從班德身後傳來,并在他腦袋上套了些什麽。“跟上我。”
這聲音正是莫西萊爾小姐的輕柔嗓音,而且聽上去似乎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冷靜和勇敢——這道聲音撫平了班德的焦躁,并爲他絕望的心靈注入了一股力量。
但能讓他冷靜下來的最重要的東西,還是此時正戴在他頭上的一頂造型獨特的頭盔。
實際上,莫西萊爾的腦袋上也正戴着一頂這樣的頭盔。
情緒穩定的班德很快就認出來了:這是心靈防護頭盔。
造價高昂而珍貴稀少的心靈防護頭盔内襯有能夠吸收心靈沖擊波的精密箔片,因此可以在極大程度上減少精神攻擊對佩戴者的影響——他曾在一本科幻書中看到過——至少在這之前他确實以爲那是一本“科幻書”。
“走。”在班德反應過來之前,莫西萊就爾已經拽起了他的手臂,在一片似乎永遠抵達不到盡頭的黑暗中輾轉前行。
從手臂上傳來的手溫很涼,非常涼——幾乎不像是一個活人該有的溫度。
班德腦海中浮現了一個可怕的想法——莫西萊爾的體溫似乎不太正常——她還好嗎?
或者——她還活着嗎?!
如果眼前這個熟悉的身影不是她——班德的意思是,不是他熟悉的那個莫西萊爾,那麽此時這座巨大、寂靜如墳墓般的地下深處除了他們倆以外又還能有誰呢?
班德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陣呼喊,悠長,陰冷,又使人發狂。
還好,一片昏暗的光線很快出現在了前方的彎道——他們似乎又回到了升降平台處——班德和莫西萊爾終于可以離開這片詭異的地方了!
班德和莫西萊爾都開始加快步伐,并最終脫離黑暗、踏上了離開這兒的唯一交通工具。
莫西萊爾這才放開了他已經被拽地生疼的手臂,啓動了平台控制面闆上的上行閘刀。
“哐——”
腳下的升降平台随着閘刀的拉下開始緩慢運轉起來,以一種令人極其焦急的速度向上方挪動着。
平台啓動時發出的巨大傳動機構摩擦聲回蕩在深邃的通道之間、并以一種極快地速度向更深處蔓延,最終這些噪音來回碰撞混合成了一種更加怪異的、刺耳的嘈雜聲響,讓人心中不禁擔憂如此劇烈的動靜是否會吸引來潛藏在黑暗深處的、某些尚未出現在人類記載之中的扭曲生靈。
“快點、快點!”班德注意到身邊的同伴似乎很緊張,自從平台啓動後她就一直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幽邃黑暗,眉眼間滿是一種不同尋常的焦慮和擔憂。
“班德!”
從黑暗中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焦急的呼喊聲。
“什麽?!”
已經靠在平台護欄上放松下來的班德頓時面無血色——他絕對不會分辨錯的——那從恐怖黑暗中傳來的分明是莫西萊爾的聲音。
他身邊的又是誰?
身邊的莫西萊爾面色陡然一變,奪過了班德手中的泵動霰彈槍,瞄向了隐約之中已從黑暗中透出的一個人影。
班德急忙再去搶,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砰——!”
振聾發聩的巨大槍聲讓身邊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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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頭暈目眩,刺激性的耳鳴聲使他腦海中一片空白,腳下都險些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班——”呼喊聲随着槍響戛然而止,一個身材同莫西萊爾相似的人形生物被彈丸擊中,撲倒在金屬地磚上痛苦掙紮了數秒,大片鮮紅的血漿從她的身子地下流出、染透了周邊白色的金屬地磚!
莫西萊爾殺了另一個莫西萊爾!
“天老爺的!這些是什麽東西!?”差點崩潰的班德用雙手支撐着自己,好讓自己的身子不會從平台的欄杆上滑下去——他的腿真的有些軟了。
莫西萊爾将泵動霰彈槍抛回給了班德,然後站立着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它們會模仿所有進入地下設施之中的迷途旅者,并将原主人誘騙至陰影之中殘忍殺死,最後堂而皇之地取而代之,永遠離開限制它們的地底。”
“沒有人能從外表上将化形完成的它們和原主人分辨出來。”莫西萊爾露出了一個笑容,但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瘆人和陰森,“不過,它們畢竟在黑暗之中繼承了原主人的身體特征和所有記憶——誰又能說它就不是他或她呢?”
班德的喉頭滾動了一下,還未完全從恐懼之中掙脫出來的他很難從一片漿糊的腦子裏組織出邏輯清晰的話語來。
“你的槍呢?”班德突然發現莫西萊爾平日裏一直帶在身邊的先進電荷步槍不見了蹤影——甚至剛才也是“借用”了他的霰彈槍來對怪物進行攻擊。
“丢了。”莫西萊爾的語氣很平淡,似乎丢失的不是她最喜愛、最珍視的物件之一,而不過是一包紙巾、一隻鉛筆之類的簡單小玩意兒。
班德很快又發現莫西萊爾居然披上了一身肮髒的、樣式老舊的實驗室白袍,透過白袍的領口能看見裏面的陳舊襯衫已經褪了色——這些衣服應當是她從地下設施中尋來的——但爲什麽要穿上呢?
這實在是匪夷所思,但莫西萊爾面對班德的再一次詢問,隻是極不尋常地回以冷淡的注視——班德被這種冰冷的視線瞧得極不舒服,所以就尴尬地閉上了嘴。
“我得提醒你,”她站在黑黢黢的角落裏背對着他,“你從沒有看見過一切離奇的東西,——下面自始至終就隻是些散亂的石頭與坍塌了的礦坑而已。”
班德的喉頭滾動了一下,沒敢吭聲。
諾大的升降平台上再次陷入詭異的沉默之中,隻有吱呀作響的平台運作噪音填充着令人窒息的空氣。
在不知道多長時間後,這台運行時不斷發出各種奇怪聲音的老家夥終于慢慢蠕動着攀爬到了頂部。
班德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但他很快瞧見老刀和溫妮皺起了眉頭。
“莫西萊爾姐姐呢?”溫妮有些疑惑。
“她……”班德向身邊瞧去——但那兒空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什麽都沒有。
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迅速占據了他的心神。
他又向自己的手上看去——除了他腦袋上頂着的一頂心靈防禦頭盔,他的左手還拿着另一頂頭盔——但他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拿上它的了。
班德将頭盔放下,查看起了自己右手拎着的霰彈槍。
他明明記得自己在逃跑的時候給它裝了彈藥的——但現在彈倉裏空空如也,再一模槍管,竟還帶有些溫熱——這說明這把槍在不久前就被人使用過。
但那個使用它的人真的是莫西萊爾嗎?
班德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如果開槍的人是自己呢?
他,——他失手殺了莫西萊爾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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