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燦此人老奸巨猾,絕不會做無用之事,他到底在圖謀什麽?”
朝會散去,百官三三兩兩的離去,右相姜元歌悄悄喊住左相姚衍,輕聲詢問。
“欽天監推算最近的吉日是在後天,到時一切自見分曉。”姚衍雖也好奇,但自問姬燦再瘋狂,也不敢在太祖太廟亂來,因此倒也不急。
走出望仙門,百官百鳥歸來,朝朱雀大道兩邊的官舍散去。
“事關江山社稷,怎能不急?”姜元歌拉着姚衍朝吏部走去,道:“走走走,章尚書博古通今,定知道些什麽,我們一起過去問問。”
兩人身後,李牧不遠不近的跟着,手結大千印,殺機暗藏。
這姜元歌,明面上跟李牧井水不犯河水,實則卻指使趙家以狻猊鼎祭祀真龍,想借真龍之力,将他鎮殺在平海郡寒山。
雖然有驚無險,但此仇不能不報!
而首選的報仇方法,自然是利用大千印!
反正西域佛國都‘殺’了姜冥淵和龐微然,那再加一個姜元歌問題也不大!
可奇怪的是……
“爲何我看不到姜元歌身上的虛線?”
莫非他是個死人?
還是說,他身上有斬斷因果的靈寶?
“李牧,你在看什麽?”嬴威從身後走來,一臉不爽的表情,哼道:“此間事已了,你可以離京了,有多遠走多遠!”
李牧轉頭,一眼就看到嬴威身上的虛線迎空飄舞,就跟它的主人一樣招人嫌,李牧忍住朝他臉上來一發的沖動,道:“滾。”
“你!!”嬴威大怒,但來不及發作,就被人制止了。
“威兒,你在做什麽。”一個成熟性感,同時又帶着幾分強勢的聲音從後傳來。
李牧轉頭看去,來的赫然是清嶽夫人。
而清嶽夫人身後,則是孔子禅、孟秋寒和嬴嘯日,三人正在聊天,似乎察覺到有外人在,轉而以傳音說話。
“姑姑。”嬴威闆着臉說道:“我在教手下做事。”
“就憑你也配教詩劍仙做事?别打腫臉充胖子。”清嶽夫人揮揮手,趕蒼蠅一般将嬴威趕到邊上去。
嬴威一臉憋屈,臉都漲成豬肝色,楞是半個屁都不敢放。
“詩劍仙,久仰大名了。”清嶽夫人因爲李牧在天元殿的表現,故而對他很滿意,說話都帶着幾分笑意,眼中的強勢都仿佛弱了幾分:“夢瑤能得你相助,是她的福氣!”
“謝清嶽夫人誇獎。”李牧拱手。
“你對姬燦最後的提議如何看?”清嶽夫人隻寒暄了一句,就直接說起正事,看得出,她性格确實有些強勢,也不喜客套。
李牧想了想,傳音問道:“清嶽夫人,敢問姬燦此人性格如何?”
“你指哪方面?”清嶽夫人也開始傳音。
李牧直言不諱:“是無欲無求,還是野心勃勃?”
清嶽夫人眯眼:“據我所知,此人年輕時曾與陛下的祖父争奪皇位,稱得上有勇有謀,城府極深!”
李牧道:“參與皇位争奪,還能全身而退,甚至主理宗人府,這樣的人,即便不再争奪皇位,又怎麽可能甘心将朝政拱手交給兩位王爺和左右丞相?”
清嶽夫人冷道:“你的意思是,祭告太祖時,會有波折?”
“恐怕是能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波折!”李牧道:“清嶽夫人,還請務必小心。”
“喂,你們幾個,夠了啊!”一旁的嬴威看不下去了!
那邊,堂哥嬴嘯日和孔子禅、孟秋寒傳音聊天,将他隔絕在外。
這邊,親姑姑和李牧這個外人也是傳音聊天,将他這個親侄子摒除在外,簡直豈有此理!
老虎不發威,你們都當我是病貓嗎?!
嬴威怒不可遏,然後,清嶽夫人轉頭看他,面無表情的臉龐配上強勢威嚴的鳳眸,嬴威當場……慫了。
他低下頭,雙手握拳,氣得内分泌都紊亂了!
……
皇宮。
承天殿。
朝會結束,秦夢瑤就來到此處,遠處的禦花園中,皇帝姬軒趴在地上啃草,皇袍沾滿污漬。
負責照看的宮女太監們卻在一旁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最後是皇後娘娘勝出,孔雀貴妃已經被打入冷宮!今後這皇宮,就是皇後娘娘說了算呢。”
“這跟我們有什麽關系,我們又不是鳳鳴殿的人。”
“我好想去鳳鳴殿伺候皇後娘娘啊,說不定将來,還能伺候新帝呢。”
“是啊,總好過伺候這個廢人的好,這樣下去,我們這些人遲早要被打發到浣衣局。”
他們聊得熱火朝天,中間還夾雜着幾句大逆不道的話,絲毫沒有發現秦夢瑤就在不遠處。
“娘娘,那些宮女太監的嘴真碎。”竹兒站在秦夢瑤後面,憤憤不平的亮拳頭:“娘娘,看我把他們全部打成豬頭!”
幽蘭道:“好了竹兒,别說了,娘娘正心煩呢。”
“不是已經都結束了嗎?娘娘還有什麽好心煩的。”竹兒不解。
幽蘭瞪了她一眼,竹兒不服氣的撇撇嘴,卻也不敢多說。
“走吧。”秦夢瑤遠遠的看了幾眼,便轉身離去。
她沒有責怪那些宮女太監,因爲這宮中,本就冰冷無情,即便她懲罰了這批宮女太監,下一批也會如此。
另外,她心中也确實如幽蘭所說,非常煩躁,實在沒心思管其它事!
姬燦的殺招,究竟是什麽?
秦夢瑤讓幽蘭從太常寺請來一名負責宗廟祭祀的官員,仔細的了解了祭告太祖的步驟後,也沒發現有什麽地方可以讓姬燦‘發揮’。
難道是本宮想多了?
秦夢瑤望着秋湖,半饷後道:“去請禮部尚書,孔大人!”
“是,娘娘。”幽蘭低頭快步離去。
……
吏部深處。
章子堯獨坐枯院,一言不發。
自從兒子章玉朗死後,他就沉默了許多,有時一天都不說一句,如剛剛結束的朝會,章子堯從始至終不發一言,如隐形人似的站在百官中,存在感幾乎爲零。
“章尚書,我和左相特來尋你解惑,沒打擾你吧。”姜元歌拉着姚衍走進小院。
外面幾名吏部小吏有心阻攔,卻實在沒那個膽子。
章子堯微微擡起眼簾,嘴巴開合,沙啞的說道:“是什麽風把兩位丞相吹到下官這破敗小院了。”
“你這小院确實該整理整理了。”姚衍歎息一聲,道:“玉郎已入土近兩年,章尚書,你也該走出來了。”
“是啊,猶記得昔日的章子堯飽覽群書、學富五車,可謂博古通今,多少人想求你指教而不得,現如今……”姜元歌一臉失望的搖頭。
章子堯抿嘴一笑,道:“兩位丞相又怎知下官沒有走出來?”
“這……”姜元歌一怔。
姚衍若有所思,随後也不糾纏這個,問道:“章尚書,今日我和姜相來找你,是爲後日祭告太祖一事。”
“兩位是想知道姬大人在打什麽主意吧。”章子堯早已猜到他們的來意。
姜元歌點頭:“不錯,章尚書可有什麽眉目?”
章子堯沉默半饷,道:“宮中敬事房被燒,起居錄被毀,兩位丞相怎麽看?”
“這……”姜元歌和姚衍相視一眼,同時發現了問題!
之前的朝會中,已經确認皇後懷孕,既然如此,她爲何還要燒掉敬事房?
失火?
這絕不可能!
先不說宮中防火措施做的極好,就說這早不燒,晚不燒,卻偏偏在皇後宣布懷孕這個節骨眼上燒,就疑點重重了!
“你的意思是……”姜元歌瞳孔微縮:“皇後懷的,不是陛下的骨肉?”
“可這跟太祖祭告有何關系?”姚衍沉聲問道。
“下官曾在一本古籍……也不能說古籍吧,是本朝開國後,第一位太子太師的自傳中,得知了一件事。”章子堯道。
“什麽事?”姜元歌緊張的問道。
“關于九鼎。”章子堯聲音沙啞的說道:“太祖皇帝起義時,得到了一尊九鼎,名爲嘲風。”
大秦九鼎嘲風鼎?!
姜元歌和姚衍俱是心神大震!
“你的意思是,這尊鼎……就在太祖太廟中?”姜元歌眼神閃爍。
“嘲風乃龍生九子之一,素有威懾妖魔、清除災禍、辟邪安宅之能。”章子堯幽幽說道:“如果皇後肚中所懷确實不是姬姓皇室骨肉,恐怕在此鼎下,她連太廟的門都走不進去。”
姜元歌瞳孔一縮,暗道姬燦真是好狠啊!
如果這種事真的發生,那衆目睽睽之下,皇後必死無疑,否則如何平息姬姓皇室以及文武百官的怒火?
而貴妃孔雀已經被打入冷宮,那這皇位,就隻能從姬姓皇室中……
不對!
既然證實了皇後懷的是孽種,那孔雀貴妃在天元殿中所爲,就不僅無過,反而有功!
自然不用再幽居冷宮!
到時候,垂簾聽政的就是孔雀,主理朝政的則是……燕王、蜀王,還有他跟左相?
那姬燦花費這麽多功夫,得到了什麽?
姜元歌不解。
姚衍卻是已經想明白過來。
道理很簡單,孔雀背後的西域佛國殺了太師太傅,又陳兵千佛郡外,已經引起百官怒火,因此,哪怕孔雀垂簾聽政,也勢必會被百官忌憚、掣肘,又有野心勃勃的燕王、蜀王環視在側,這種情況下,孤兒寡母、勢單力薄的孔雀,還能依賴誰?
自然是姬姓皇室名義上的第一人,同時也是幫孔雀‘平反’的姬燦了!
不愧是曾經競争皇位,失敗後還能全身而退的姬燦,真是老奸巨猾啊……姚衍心中湧出一股預感: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猜,那到最後,恐怕孔雀勢必也會被姬燦反噬!
姚衍将這些傳音告訴姜元歌,緊接着他忽然轉頭看向章子堯,眼眸半眯。
他想到,太祖若真得到九鼎,那大概率應該是陪葬入太祖陵寝,以鎮壓姬姓國運!
除非……章子堯在得知嘲風鼎的消息後,就盜了太祖的陵寝!
章子堯沒有在太祖陵寝中發現嘲風鼎,便一直暗中尋找,可惜毫無所得,直到今日發生的事,才讓他确認嘲風鼎就在太祖太廟中!
這也是個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姚衍心中滿是警惕,可看着章子堯的同時,心中又生出一股羨慕:平時确實該多讀書啊!
書中自有黃金屋,果然不假!
思緒萬千,姚衍深呼吸壓住心中漣漪,道:“章尚書,你今日告訴我們,恐怕所圖不小吧。”
章子堯道:“皇後已在劫難逃,但下官不能眼看着大權落入姬燦之手。”
“爲何?”姚衍不解,沒聽說章子堯跟姬燦有什麽矛盾啊。
“因爲李牧!”章子堯沙啞着笑道:“當初太師太傅和姬燦同入西域,回來後,太師曾告訴我,這姬燦和李牧關系頗佳,竟結下了不淺的交情,既如此,下官又怎能讓這種人獨攬大權?”
先讓皇後死,再聯合我們針對姬燦,如此,将來不管是誰登基,都要承他章子堯的情,到時候,這李牧的下場,就可想而知了!
姚衍又想到了清平王嬴生肖,恐怕到時候,這位旱魃也難逃被大乾追殺的命運!
姜元歌在姚衍的提醒下,也已經洞悉一切,此刻他默不作聲的看着章子堯,隻覺這隻老狐狸的陰險,完全不亞于姬燦!
幸好,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姜元歌笑道:“章尚書,你定會得償所願的!”
“那就借右相吉言了。”章子堯道。
……
紫宸殿。
書房。
秦夢瑤換了一身白色宮裝,坐在曾經皇帝揮灑筆墨的地方,靜靜等待着。
沒多久,太監就帶着孔易來了。
“臣見過皇後。”孔易拱手行禮。
“孔尚書免禮。”秦夢瑤笑道:“賜座。”
孔易搖頭,說道:“皇後,後天便要祭告太祖,我禮部需配合太常寺布置太廟,一天時間已是迫在眉睫,還請皇後長話短說。”
秦夢瑤也不生氣,道:“孔尚書應該知道本宮叫你來是爲了什麽,這太祖太廟,究竟有何神異,還請孔尚書不吝賜教。”
孔易凝眉,沉吟半饷後,他才歎了口氣,道:“臣曾多次入太廟,見太廟浩然殿殿脊上,擺放有龍之九子,居中爲嘲風,皆青銅所鑄!臣實是諸事繁忙,請皇後恕罪。”
說着,孔易拱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