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猜測,黑衣人可能是覺得已經打草驚蛇,所以想等自己松懈下來,當然,也可能是和朝堂之争有關。
大朝貢被清平王打斷後,翌日早朝,大乾朝廷就提出和諸國使團互換洞天福地名額,美其名曰,加強交流,至于朝貢嘛,可以減少三成。
諸國使團自然不願,因爲,大乾擺明了是要以少博多,他們據理力争,在天元殿和大乾百官連續吵了三天。
直至第四天,他們才終于罷休。
因爲,小皇帝姬軒似乎擺脫了清平王帶來的心理陰影,竟提出再開大朝貢,讓大乾天驕和諸國天驕比試!
可是,上次大朝貢,大乾五戰四勝,六戰五勝也隻是時間問題,勝率之低,令人發指!
若再開大朝貢,恐怕結果也是一樣,到時候,絕大多數國家,不僅得不到大乾的朝貢和洞天福地名額,甚至還要賠出三個洞天福地名額!
既是如此,還不如答應大乾的‘友好交流’,這樣至少不會血本無歸。
蒙元的三王子突烈雖然極力阻攔,但最終,還是擰不過大勢!
……
白馬寺。
得知這個消息的李牧大喜!
朝堂之争既然結束,那諸國使團也該陸續離京了!
黑衣人一旦回到西域,隔着千山萬水,即便掌握神足通,也不可能來到他身邊!
“若是黑衣人不甘心,隻能在這最後幾天暗殺我!”禅心靜室中,李牧正和慧能密謀,打算通個宵,靜等黑衣人。
慧能雖然看起來蒼老,雙眉雪白,滿臉皺紋,但修仙後,他的内在早已返老還童,龍精虎猛!
通宵對而言,完全不是問題呢。
“長夜漫漫,施主,我們手談一局如何?”慧能很雅,搬出棋盤,準備跟李牧下棋。
李牧求之不得!
棋盤是以古木雕琢而成,通體散發着幽幽清香,沁人心脾。
黑白棋子也是以玉雕琢,溫潤中透着絲絲清涼,有甯神靜氣之效!
因爲李牧是客,因此他執黑,慧能執白。
執黑先行。
李牧先将那本泛黃沾着油膩的佛經放在棋盤旁,然後,一子落在最中間的天元位!
慧能眼皮一掀,笑道:“施主以詩劍仙之名,名震大乾内外、諸國天驕,如今天元落子,妙哉,妙哉!”
說着,他一子落在天元左側位。
李牧隻以爲他是在商業互吹,一邊快速落子,一邊互吹道:“慧能大師這一子也是妙到巅峰,如神來之筆,天外飛仙呐!”
“……”一時間,慧能大師有些接不下去了,實在是太露骨了!
他苦笑搖頭,再落一子。
互落幾子後,李牧輕笑一聲,随即歎息說道:“能與我下到這種程度,整個天下也就隻能是慧能大師了,可惜,大師輸了。”
“貧僧輸了?”慧能看着棋盤,雪白的雙眸緊皺,他仔細推演棋局,可是雙方各自也就落了七、八個子,實在推演不出全局勝負啊!
莫非李施主的推演能力,已登峰造極,可以窺一子而見全局?
慧能心中震驚,然後,他看到李牧落子,笑道:“大師請看!”
看?
貧僧看什麽?
慧能呆呆的看着棋盤,蒼老的臉龐,滿是不解。
“五子成龍啊!”李牧不樂意了,莫非這老秃驢還要賴賬?
“五子成龍?”慧能果然看到五顆黑棋排成一條直線,可這……算什麽意思?
“大師,我們下的不是五子棋嗎?”李牧凝眉,你拿出黑白棋,總不是想跟我下象棋吧?
“五子棋……”慧能看着那五子長龍,面皮隐隐抽搐,好半饷,他顫抖的手緩緩合十,好似要壓住心頭波瀾,說道:“阿彌陀佛,施主,貧僧長這麽大,從未聽過五子棋。我們下的,是圍棋。”
“圍棋?大師别逗我,我長這麽大,從未聽過圍棋,我們下的,就是五子棋!”李牧一臉認真。
“南無阿彌陀佛……”慧能合上雙眼,開始念起經來。
“大師,好好的,你怎麽突然念經了?”李牧奇怪的問道。
誰知,李牧不問還好,這一問,慧能的念經聲更重了:“南無阿彌陀佛……”
“哎。”李牧搖頭歎氣,暗道:這是下不過我,打算耍賴了。
還好,我是個大度的人,不與和尚一般見識。
冗長的念經聲中,李牧雙眼皮緩緩沉重,最終,一腦袋嗑在棋盤上,睡了過去。
“阿彌陀佛。”慧能終于停止念經,自語道:“沒想到貧僧竟也動了嗔念,罪過,罪過。”
随後,他吹滅蠟燭,靜室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慧能閉目打坐,不再出聲。
時間緩緩流逝。
醜時三刻,慧能忽然睜開雙眼,漆黑的靜室内好似憑空生電,他猛得側頭,卻見放在棋盤旁的佛經忽然無風自動,一頁頁沾着油膩的經書快速翻滾。
此時,頭嗑在棋盤上睡覺的李牧也幽幽睜眼。
來了!
李牧悄無聲息的起身,右手一番,七星龍淵已然入手。
呼呼……
無形的漣漪在黑暗的靜室中蕩漾開,下一瞬,黑衣人出現。
“阿彌陀佛!”
這一瞬間,慧能已是一巴掌拍了過去,金色的佛光化作明王怒火,刹時便将漆黑的靜室浸染的一片赤紅!
李牧也不客氣,在慧能動手的刹那,一劍斬了過去。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璀璨的劍光霎時刺破赤紅佛光,印進黑衣人的眼底!
李牧之所以使用劍訣斷愁,是因爲有慧能大師在,不差他這點輸出,既然如此,他自是要站在輔助位!
黑衣人但凡被斷愁拖延個一秒半秒,就絕逃不過慧能的明王怒火!
然而,黑衣人好似完全不受斷愁影響,他在出現的瞬間便感知到危險,快速後退,同時雙掌拍出。
轟……
山河咆哮的聲音陡然響徹靜室,同時兩輪金光從黑衣人掌心湧出,金光中,山脈起伏,江河連綿,更有一尊巨大金佛,立于山川之中。
這尊金佛面目平和,卻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狀!
“果真是如來神掌的佛動山河!”李牧神色一緊。
下一瞬,佛動山河便與明王怒火、斷愁撞在一處。
轟……
恐怖的能量波動化作狂暴氣浪從三人中間蕩開。
黑衣人瞬間噴血後退,但臉上有黑巾,血液被黑巾吸收,同時,他腳下一動,無形的漣漪快速将他籠罩!
氣浪席卷靜室,慧能佁然不動,僧袍獵獵中,他單手結印拍出:“地獄印!”
金色的佛光熾烈綻放,到極緻處,好似化作一片黑暗,仿佛十八層地獄,籠罩向黑衣人。
一旁的李牧被狂暴氣浪沖擊,胸膛傳出骨裂聲,但他還是強忍劇痛,在第一時間補劍。
同時他心念電轉:不管你是玄空還是玄靈,都是出身樓蘭古國的菩提寺,既然如此……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铮~~
震耳欲聾的劍鳴聲好似穿透風沙,青色劍芒化作一道滾滾黃龍,竟是後發先至,眨眼間越過慧能的地獄印,斬入黑衣人心田!
下一瞬,地獄印也驟然降臨在黑衣人胸膛!
嗡……
漣漪過去,黑衣人已然消失在靜室中。
“跑了?”李牧咳出兩口鮮血,有些難受。
實在是慧能出手太過霸道,再加上黑衣人和他的攻擊,因此造成的餘波,他都有些扛不住呢!
不過,李牧肯定,這個黑衣人的傷勢,絕對比他還重!
“阿彌陀佛。”慧能雙手合十,歎息道:“不愧是神足通,心念所緻,便能抵擋衆生行處,貧僧也留不住他,施主,真是抱歉。”
“大師太客氣了!今夜若沒有大師,我也沒辦法将他重創,我已知足。”李牧說道。
而且,經此一役,黑衣人恐怕不敢再來,不,應該是沒有機會再來了!
李牧撿起地上的泛黃佛經,拜托慧能将經書上的神念消除。
“自當如此。”慧能當即祭起舍利子,璀璨的金色佛光瞬間籠罩靜室。
李牧心中一動,忽然将之前壓在獅子國的那些靈物以及西域貢品也一并取出。
這些東西都是孔雀公主送回來的,而孔雀是樓蘭古國的公主,他懷疑黑衣人在這些靈物上也動了手腳!
接着,李牧将木缽以及木缽裏睡覺的娃娃也一并取出,讓佛光淨化淨化,洗洗澡。
與此同時,李牧吞服了幾顆娃娃的眼淚,并運轉龍血煞,治療肋骨傷勢。
娃娃的眼淚對療傷有奇效,他剛才受氣浪沖擊,斷了兩根肋骨,但在這些眼淚的浸泡,以及龍血煞的幫助下,這兩根肋骨,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
若是再得到墨家的玄水煞和青木煞,我還真可能斷肢重生……李牧心中歡喜。
半饷過去,淨化結束,慧能收回舍利子,頗有些無奈的說道:“施主,隻有佛經上有神念。”
“啊,大師,其實這是我的香火錢。”李牧睜開眼,默默的将西域貢品,以及黑色龍魚和帝流漿收回龍鱗空間,再将娃娃丢進木缽,藏進懷裏。
至于其它雜七雜八的靈物,李牧不心疼!
“……”慧能本來是不想收的,但看到李牧的動作,不收的話可能會影響到修行,隻好無奈收下:“如此,多謝施主了,阿彌陀佛。”
“大師。”李牧摸了摸胸膛,問道:“不知大師是否知道菩提寺諸位高僧入京後在哪家寺廟挂單?”
“施主要去找他們嗎?”慧能沉聲道:“那人擁有神足通,縱然重傷之軀,施主恐怕也殺不死他。”
擁有神足通,隻要多在幾個人,或是靈物上設下神念,便可瞬間往返來回,一般人根本殺不死!
而且以那人的謹慎,必然也已經這麽做了!
李牧道:“我隻是想确認黑衣人的身份。”
不管黑衣人是玄空還是玄靈,此時定已身受重傷,隻要找到他們,不,隻需找到他們的其中一人,李牧就能确認黑衣人的身份!
慧能想了想,說道:“上次玄空法師來敝寺,曾聽他提起過,此次菩提寺的衆僧都是随孔雀公主而來,不出意外,他們當和孔雀公主在一起。”
那就是鴻胪寺了!
李牧當即告辭。
下了山門,李牧直奔鴻胪寺!
李牧策馬狂奔,街道上空無一人,正方便他全速騎行。
寒風冷冽,寅時初,他終于趕到鴻胪寺外!
鴻胪寺極爲寬廣,樓閣别院多如繁星,且即便是深夜,門外仍有許多甲士訓練,守衛堪稱森嚴。
“站住,此處是鴻胪寺,閑雜人等不得進入!”李牧才一靠近,便有守衛出現,将他攔下。
李牧不跟他廢話,直接取出翰林院的執事令牌,冷聲道:“奉皇後旨意辦事,閑雜人等不得阻攔,否則……”
皇後旨意?
一衆守衛神色一緊,仔細查看,确認李牧手中是翰林院執事令牌後,态度當即變軟:“不知皇後娘娘深夜派閣下前來,所爲何事?”
“事關菩提寺高僧清譽,你們不要多問,快帶我去見他們!”李牧沉聲道。
“可是這會……”守衛們面面相觑,有些遲疑。
但此時,一個守衛好像認出了什麽,道:“你……你是詩劍仙李牧?!”
“詩劍仙?”
“怎麽可能,他怎會出現在此?”
“前幾日詩劍仙大戰刀魔,我正好放值,所以和我妻子在一家茶樓看了那場大戰,不會錯的,他就是詩劍仙!!”
“你,你真是詩劍仙?”
守衛們圍了上來,神色間,頗多興奮,更有幾個,還毛手毛腳的想摸李牧!
如此追星态度,李牧能慣着他們?
他當即劍心一動,強悍的劍勢瞬間迫得衆護衛步步倒退。
但護衛們不怒反喜!
“好強大的劍勢,一定是詩劍仙無疑了!”
“竟是詩劍仙大駕光臨,哎呀,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了。”
“詩劍仙,我和我家人,都非常敬佩您!若有幸能加入詩劍仙的劍宗,那真是三生有幸了!”
“别鬧。”李牧威嚴的看着他們,道:“我有要事在身,皇後娘娘……”
“哎呀,既是詩劍仙,那自然是沒問題了,快請,哦不,我親自帶您去找菩提寺的和尚!”守衛隊長張開強行的擠開衆人,野蠻的拉住李牧的小手,進入了鴻胪寺。
其餘守衛見落後一步,紛紛捶胸頓足,暗恨手慢無。
李牧不動聲色的甩開這個自稱張開的守衛的毛手,問起菩提寺和尚的情況。
張開自然是知無不言:“說來也怪,樓蘭古國本是和獅子國一道來的,但今天下午獅子國離去時,樓蘭公主還有菩提寺的和尚竟都沒走。”
李牧心中冷笑:定是那黑衣人想在臨走前再暗殺我一遭。
而能左右孔雀公主,那黑衣人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了!
左拐右繞,穿過亭台閣榭,終于,兩人來到一棟小樓下。
張開道:“孔雀公主住在二樓,她的侍女住在一樓,菩提寺的和尚住在旁邊小院的廂房中,詩劍仙,我這就幫你叫醒他們。”
“麻煩了。”李牧也不阻止,笑盈盈的跟着他進入院中。
院子兩排有廂房,張開進去後很不客氣,将一衆僧人物理叫醒。
“阿彌陀佛,天色尚早,施主爲何這麽早就叫醒我們?”
“莫非鴻胪寺要趕人?”
和尚們不滿的聲音傳出,緊接着傳來張開的叫嚷聲:“叫什麽叫,莫要吵醒離你們家公主,今次是翰林院的執事要見你們,快穿上衣服出來!”
他知道輕重,所以隻說翰林院執事,沒提詩劍仙的名号。
紛亂的聲音中,一個個穿戴不太整齊的和尚走了出來。
李牧站在兩排廂房中間,銳利的目光從他們臉上快速掃過,直到看到一個高大健壯的和尚!
玄空!
李牧瞳孔一縮,玄空既然出現,那黑衣人,便隻能是佛子了!
“阿彌陀佛,原來是李施主。”玄空見到李牧,笑着上前:“不知施主深夜駕臨,有何要事?”
李牧笑着反問:“玄空法師當真不知?”
玄空搖頭。
“那便請佛子出來吧。”李牧笑道。
“佛子?”玄空笑道:“原來施主是來找佛子的,真是遺憾,玄靈師兄已經先我們一步回西域了。”
“是嗎?”李牧剛想說什麽,張開的聲音忽然從一間廂房傳出:“大人,有發現!”
李牧眼中精光一閃,瞬間化作一道劍光,沖進廂房。
剛進去,李牧就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張開站在床榻前,那裏的地闆還有許多血漬,看顔色,應是一個時辰内滴落。
“玄靈師兄受傷了?”玄空跟着進來,看到這些血,臉上露出擔憂之色。
“大人,床榻尚且溫熱,這什麽佛子,應是才離去不久,應該還在鴻胪寺!”張開沉聲道。
真是狡猾啊,聽到一點風吹草動,就立即施展神足通離去,看來……他的傷勢比我想象中要重。
李牧心中冷笑。
張開看着李牧臉上的笑容,似乎明白了什麽,開口說道:“大人,若要搜查鴻胪寺,恐怕得需要少卿大人的首肯。”
鴻胪寺寺卿本是姬塵,可惜死了,所以這裏是少卿負責。
“玄空法師,你以爲呢?”李牧笑眯眯的看向玄空。
玄空一怔,道:“這……全憑大人做主。”
“那便不搜查了。”李牧道。
玄靈掌握了神足通,想要找到他根本不可能。
他來這裏的目的,也已經達到。
至于佛子玄靈,咱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