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雪有些大啊。”李牧抱着已經熟睡的娃娃下馬,還沒走兩步,林愛民就從林子裏鑽出。
“宗主,您回來了!”林愛民穿着單薄的青衣,卻絲毫不覺得寒冷,他快步上前牽過馬靈馬,問候道:“宗主,今晚玩得怎麽樣?”
“還行吧。”李牧随口問道:“對了,竹兒還在上山嗎?”
“竹執事在宗主走後也離開了,這會應該在宮裏。”林愛民道:“宗主若有急事,我立即傳訊給竹執事。”
“不必了。”李牧擺手拒絕,畢竟隻是算賬,也不急在一時。
至于算甚麽賬,自然是他肖像畫的事!
剛剛在衣衫盡,他偷聽到那些貴婦小姐談話,這個說在翰林院花了一百兩銀子買了他的畫像,那個說花了一百五十兩!
簡直豈有此理,翰林院中,竟有人靠賣他的畫像賺錢!
而且還是看人要價!
太不要臉了!
李牧思來想去,能做出如此奇葩之事,似乎也隻有竹兒了!
正好竹兒又是畫侍,畫畫賊溜!
李牧決定找她分賬,不是,算賬!
……
大雪下了一夜。
翌日,李牧被屋外娃娃的叫嚷聲吵醒,起來推門而出,劍閣院中的積雪已然及膝。
娃娃此時正在雪中艱難行走,全身上下,隻露出一個大腦袋!
她嗷嗷叫着從這頭走到那頭,又從那頭跑到另一頭,像開墾荒地的野牛,弄得全身是雪,頭頂都冒出熱氣,雖然累,但她很快樂,開朗的笑聲伴随着腳踝的鈴铛聲,遠遠傳開。
此時天色尚早,李牧決定先去一趟白馬寺。
前段時間又是鬼新娘,又是南山侯,他迫不及待想找慧能大師,給他做做法、念念經,去去晦氣。
于是,他一把将娃娃拎起,道:“娃娃,走,今天帶你回娘家!”
“娘家是哪?”娃娃好奇的擡頭。
“你娘家還能是哪,當然是你待了三千多年的白馬寺!”李牧說道。
“啊,我不去,我不去,放開我~~”娃娃頓時掙紮起來:“我不要聽和尚念經,吵死了~”
李牧樂了,娃娃雖然是靈氣複蘇後化形成精,但她似乎有成精之前的記憶,不然,她怎麽知道自己聽了幾千年的佛經?
李牧笑着将她拎下清幽山,跨上靈馬,一路絕塵而去。
山下的積雪稍淺,再加上早早就有人清掃積雪,因此路上倒也順暢。
大半個時辰後,白馬寺在望。
白馬寺位于帝京城郊,依山而建,此時山上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隐隐能看到白雪覆蓋下的飛檐翹腳。
到了。
李牧下馬,旁邊有兩個小和尚過來,說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今日本寺閉寺,請施主明日再來上香。”
“兩位小師傅,我不上香,我找你們的慧能方丈。”李牧笑道:“在下李牧。”
“李牧……”
“詩劍仙?!”
兩個小和尚驚呼一聲,忙雙手合十,恭敬行禮:“見過李施主,李施主,方丈有令,施主來了,可直接去禅心靜室找他。”
李牧笑道:“煩請小師傅帶路。”
“請。”其中一個小和尚忙上前給李牧帶路。
推開山門,迎面是一條數百米長的階梯,直通山腰。
此時有十幾個小和尚在階梯上拿着掃帚清掃積雪。
李牧問道:“小師傅,爲何還要如此辛苦的掃雪?”
這數百米的階梯看似漫長,但随便來一個一花聚頂的,分分鍾就能将積雪掃淨,何必讓這些小和尚一個階梯一個階梯的掃?
“阿彌陀佛,方丈說,這掃雪亦是修行,掃的看似是雪,其實是心中執念。”小和尚恭敬的回道。
這回答多有禅意啊……李牧将娃娃拎起,道:“聽到沒有,回去後,你也給我老老實實的掃雪。”
“不要~”娃娃說道:“我回去要堆雪人~堆一百個大雪人~”
走完山階,便是一座巨大的廣場,廣場後就是大雄寶殿。
小和尚帶着李牧從大雄寶殿一旁的長廊進入,左拐右繞,沿途路過不少偏殿、廣場,也遇到許多和尚,或巡邏,或演武,或誦經。
半刻鍾後,禅心靜室到了。
“李施主自行進去便是,小僧告退。”小和尚雙手合十,恭敬離去。
李牧也不客氣,直接上去敲門,但手還沒碰到門,就聽到慧能的聲音從裏傳出:“阿彌陀佛!可是李施主到了,請進。”
“慧能大師,好久不見!”李牧笑着推門而入。
“李施主别來無恙。”慧能從蒲團起身,笑着迎出。
再次見到慧能,李牧差點沒認出來!
實在是變化太大了!
李牧上次見他時,慧能滿臉皺紋,眼球渾濁,老态龍鍾,看起來起碼得有八、九十,但此時他臉上的皺紋已消失大半,且雙眼熠熠生輝,若非雙眉依舊雪白,說五六十都有人信!
“慧能大師這是返老還童了,可喜可賀。”李牧笑着恭喜。
慧能笑道:“多虧李施主,否則貧僧焉能凝結舍利,感悟精妙佛法,參悟生死。”
“慧能大師過謙了。”李牧苦笑,雖說他對慧能确實有‘成道’之恩,但那首佛偈傳出,也沒聽說哪個和尚能借此凝結舍利,可見,慧能能凝結舍利,大半原因還是其自身佛法修爲已臨界凝結舍利的門檻,李牧的佛偈,隻是塊敲門磚!
“李施主,請坐。”慧能将李牧引到蒲團上,随後看向他手中的娃娃,眼中金光一閃,笑道:“這位女檀越……莫非是那株人參?”
“我不是我不是~”娃娃趕緊挺着脖子叫道:“我不是你送出的那根人參~”
李牧卻是不講武德,直接把她賣了:“慧能大師慧眼如炬,娃娃正是當日大師送我的那根三千年人參。”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慧能雙手合十,含笑對娃娃說道:“你在我寺齊雲佛塔聽經三千年,今日有此造化,還望你日後能多多行善,戒貪、戒嗔、戒癡,莫造殺戮,莫……”
“我可乖了~不信你問李牧~”娃娃心虛的打斷了慧能,然後,她可憐巴巴的看着李牧,希望他能幫自己講兩句好話。
李牧憋住笑意,一本正經的點頭,沖慧能說道:“慧能大師,娃娃自化形以來,确實很乖!她既不殺生,也不喝酒,更别說吃肉了,她每天的夥食不是大白菜炒蘿蔔,就是蘿蔔炖大白菜,過的可樸素了。”
“嗯~嗯~”娃娃小雞啄米般點頭不疊,拍着桌子叫道:“你聽你聽,我可乖了~”
“阿彌陀佛。”慧能聽到娃娃在外面的表現如此優秀,老懷大慰,笑道:“如此,大善。”
娃娃看起來有些害怕慧能,見他認可自己的表現,整個人都松了口氣,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
李牧道:“慧能大師,這次來白馬寺,我有事相求!”
慧能方式神色一肅:“是關于龍虎山的事嗎?”
“不是。”李牧搖頭,龍虎山雖然可恨,但他想自己解決!
“那是關于這次萬國朝貢的事?”慧能臉色又凝重幾分。
李牧還是搖頭。
“那是什麽事?”慧能心想難道還有比龍虎山和萬國朝貢更要緊的事?
“實不相瞞,我過去一段時間運氣不好,先是遇到鬼新娘,又被一具千年僵屍纏上,所以這次來白馬寺,是希望慧能大師能親自做法,念經也行,幫我洗洗身上的晦氣。”李牧肅穆道。
做法……慧能怔了下,好半饷沒反應過來。
“慧能大師?”李牧小聲的開口。
“啊?哦……阿彌陀佛!”慧能總算回神,哭笑不得的看着李牧,說道:“李施主,運氣一事,乃與自身福緣相關,非人力可以改變,不過這既是李施主的請求,貧僧便爲你念上一遍《地藏菩薩本願經》,望能助你消災解厄。”
“多謝大師。”李牧趕緊道謝。
“阿彌陀佛。”慧能掏出一串佛珠,掐着佛珠開始念經。
李牧也不知道他念的什麽經,每一個字他都能聽清,但連在一起,他好像又什麽都聽不清了。
随後,他看到慧能身後有金色佛光冉冉升起,如一輪烈日,懸浮在他腦後。
柔和的金色佛光伴随着經聲,緩緩籠罩李牧。
一瞬間,李牧感覺自己泡進了溫泉,一股熱意從外而内,将他整個人都浸透了,非常舒服。
娃娃一開始很抗拒,聽到經聲立即躲到李牧背後,兩隻肉乎乎的小手捂住耳朵,整張臉都皺成了苦瓜。
但等金色佛光将她籠罩,娃娃的眉頭逐漸松開,然後……流着口水睡着了。
慧能這一念,便足足念了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後,慧能一聲阿彌陀佛,将沉浸‘經文’的李牧和娃娃叫醒。
“啊,念完了嗎?”李牧如夢初醒,道:“多謝慧能大師,我感覺好多了。”
娃娃也醒了過來,連忙表态:“我也好多了~”
她心裏卻是想着:腦袋都大了兩圈~
“阿彌陀佛。”慧能含笑點頭:“善哉善哉。”
李牧又跟慧能聊了會天,等旭日東升,他才告辭離去。
李牧走後,名列帝京九天驕的智珠小和尚捧着一杯香茗走進:“師傅,您的茶。”
慧能看了眼茶水,含笑問道:“茶已經涼了,你何時來的?”
“在師傅念《地藏菩薩本願經》時。”智珠羞愧的低下了頭。
“記下了多少?”慧能問道。
智珠道:“師傅,弟子隻記住一半。”
慧能歎息:“也不知是福是禍。”
……
“李牧,李牧,我知道你那塊石頭是什麽了!”
清幽山,竹兒一大早就跑了過來,但來到劍閣,才發現李牧和娃娃都不在。
“人去哪了?”竹兒蹲在劍閣圓門下,雙手托腮,望眼欲穿的等着。
好半饷過去,當她都要睡着時,李牧和娃娃才‘姗姗來遲’。
“李牧,娃娃,你們一大早去哪了,我等你們半天了!”竹兒雙手叉腰,氣呼呼說道。
“去了趟白馬寺。”李牧斜了她一眼,哼道:“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什麽事?”竹兒下意識問道。
“關于我肖像畫的事!”李牧惡狠狠的瞪着她,問道:“竹兒,是不是你在翰林院售賣我的畫像牟利?而且看人要價,這個一百兩,那個一百五十兩,嗯?”
“我不是!我沒有!你别胡說!”竹兒趕緊否認三連。
“我有證人的!你别想糊弄我!”李牧看她這心虛的表情就知道她撒謊了。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竹兒趕緊轉移話題:“哼!虧我一大早給你帶來好消息,你這人,哼!哼!哼!”
“好消息?什麽好消息?”李牧暫且放下了肖像畫的事。
“當然是關于這塊石頭。”竹兒掏出一塊拳頭大小青色玉石,玉中有血狀物質,呈龍狀,蜿蜒流轉,好似活物。
正是李牧在淩雲大佛交給竹兒的那塊!
竹兒神秘兮兮的說道:“今早我收到準确情報,确認在朝貢的貢品中,有跟這塊石頭一樣的玉石!”
李牧眼睛一亮,忙問道:“竹兒,這石頭究竟是什麽?”
“哼!”竹兒傲嬌的撇過頭去。
“好吧,肖像畫的事我就不計較了。”李牧隻好放棄‘分贓’的想法。
“這還差不多,嘿嘿。”竹兒得意一笑,這才告訴李牧。
每逢萬國朝貢,諸國都會先将朝貢的貢品詳單上交宮裏,若有什麽‘禁品’,便會被第一時間告知摘除此物,之後,才會在朝貢日集體上貢,以彰顯大乾天威!
雖說這次朝貢日,各國定會發難,但在此之前,他們都會按照慣例來,直至最後!
昨天,匈奴、蒙元使團等将貢品詳單上交給了宮裏,宮裏負責此事的小太監被竹兒收買了,一番比對,終于在匈奴的貢品詳單中找到了一樣的石頭!
竹兒指着青色玉石,說道:“這石頭,實乃血煞石!石中血狀物質,便是血煞!”
“血煞?聽着不像是正經的煞氣。”李牧凝眉。
“那可不一定。”竹兒搖頭,将青色玉石還給李牧,說道:“匈奴的詳單上記載着,這血煞石因其形成環境不同,其中的血煞也會不一樣,如果是在絕地形成,那血煞石中的血煞必定極爲兇惡,若是在龍、虎交彙之地,便是龍虎血煞,若是在……哎呀,我記不住那麽多,反正你有劍心,管它是什麽血煞,你定能平安淬煉就是了。”
話是這麽說,但萬一這石頭裏的血煞不幹淨呢?
不過,這個可能性應該不大。
畢竟,這些血煞石可是他的烏鴉兄弟從那五條惡蛟巢穴順來的。
若是不幹淨的東西,以烏鴉兄弟的性格,會去偷嗎?
李牧很信任自己兄弟的!
“竹兒,無論如何,這次多謝了!”李牧再次道謝。
“知道我的好就行,哼。”竹兒雙手叉腰,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