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阿郡城。
驿館。
從南山下來,李牧便趕到此處,手書一封,将南山侯與巫東之事詳細記下,寄往帝京清幽山翰林院,拜托竹兒查探巫東背景。
“此信十萬火急,用五百裏加急吧。”郡守林之壑也跟着來了,臉色鎮定,但畢竟事關生死,他最後還是忍不住囑咐驿館人員。
信寄出後,李牧說道:“郡守大人,下官想先見見邱長史的遺體。”
“這……”林之壑一怔,臉色發苦:“李縣令,你若想知道邱昭的死因,本郡守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是被人一劍封喉!但若想見邱昭的遺體……怕是難了。”
“已入土了?”李牧問。
林之壑搖頭:“是被火化了。”
“火化?”李牧不解,按照大乾各地習俗,人死後應入土爲安!
火化?那可是亵渎遺體的行爲啊!
李牧狐疑的看着林之壑,難道是爲了毀屍滅迹?
“李縣令,你莫非是在懷疑本郡守?”林之壑驚怒道:“南山侯跑出來,本郡守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哦,忘了伱也是南山侯的‘血肉至親’。
李牧微笑道:“郡守大人不要多心,下官絕無此意,隻是有些好奇,爲何會火化邱長史?”
“此事又不是本郡守的主意!”林之壑悶聲說道:“邱昭遇襲身亡後,遺體就被他的發妻帶走,祭奠三日後,就直接火化了。怎麽,李縣令是在懷疑邱夫人?”
“見見不就知道了。”李牧笑道。
“李縣令,本郡守覺得,與其浪費時間在一婦人身上,不如盡快從平安縣、清安縣、太平縣三縣縣令入手調查!”林之壑不滿道。
“郡守大人放心,他們的事不急于一時,慢慢來。”李牧道。
“李縣令,你該不會是想包庇他們吧?”林之壑氣沖沖的說道:“本郡守知道你和他們關系好,但茲事體大,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郡守大人誤會了,下官不是那種徇私枉法之人。”李牧正義凜然道。
“可你……”林之壑那個郁悶啊,急道:“可萬一那巫東狗賊神不知鬼不覺的将官印還回去,我們還如何追查?”
“郡守大人若是巫東那狗東西,可會在事後還冒着風險将官印還回去?”李牧反問他。
“這……自然不會。”林之壑扪心自問,他若是巫東,此刻怕是遠遁千裏,哪還會傻乎乎的去還官印?
那幾個縣令的死活,跟他何幹?
是了!
我明白了!
林之壑眼睛一亮,若是巫東還了官印,正好說明他和三縣之一的某個縣令有重大勾結,若是不還……倒也确實不急在一時了。
“那就先見見邱昭發妻吧。”林之壑官威如獄。
兩人上了馬車,一路無言,來到邱昭府邸。
邱昭火化後,邱府便閉門謝客,他們兩敲了老半天的門,才有人出來開門。
“呀,竟是郡守大人當面,小的有失遠迎,還請贖罪。”開門的邱府管家,一個姓王的老頭。
“老王,本郡守攜清平縣縣令、劍宗宗主,特來拜訪邱夫人,快去通傳。”林之壑開口。
“兩位大人快裏面請,小的這就去通知夫人。”老王将兩人迎入客廳,命人上茶後,才急急去後院。
沒多久,邱昭發妻一身素衣,來到客廳。
“邱夫人,節哀。”林之壑道。
“邱夫人,節哀。”李牧也說道。
“見過郡守大人,李大人。”邱夫人年近三十,身材豐腴,長的也頗爲水潤,一身素衣嬌俏的站在那裏,我見猶憐。
“不知兩位大人來找妾身,有何要事?”邱夫人輕聲問道。
林之壑道:“邱夫人,實不相瞞,此次我等來找你,實是和邱長史火化一事有關!”
李牧道:“敢問邱夫人,爲何要将邱長史火化?”
“這……”邱夫人面露難色,似有難言之隐。
“邱夫人,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務必如實相告!”林之壑一看還真有隐情,頓時認真起來。
“兩位大人,妾身、妾身曾,曾聽我家大人說起,他祖上乃是湘西郡趕屍一族,妾身覺得這趕屍終歸是不、不太幹淨,索性一把火給,給燒了。”邱夫人的話有些語無倫次,但林之壑跟李牧大體明白過來。
邱昭出身趕屍一族,邱夫人擔心他死後屍變,于是就把他給燒了!
“李縣令,莫非此事的幕後黑手是湘西郡的趕屍一族?”林之壑神情一震,他兩眼炯炯有神的盯着李牧,分析道:“南山侯是千年僵屍,一般人就算抓了祂也沒用,但趕屍一族是例外,他們能以秘法操控僵屍,僵屍越強,他們的實力越強,是了,定是因爲如此,他們才要謀劃南山侯!李縣令,幕後黑手,定是趕屍一族!!”
“郡守大人稍安勿躁。”李牧擺擺手示意他安靜,問道:“邱長史是大人的心腹,大人聽他提起過趕屍一族的事嗎?”
“這……倒是未曾有過。”林之壑皺眉,他看向邱夫人,問道:“邱夫人,此事當真嗎?”
“自然是真的,妾身不敢隐瞞兩位大人。”邱夫人急道。
“謹慎起見,下官以爲還是要測一測。”李牧看向林之壑,問道:“郡守大人想必會微言大義之類的術法吧?”
林之壑眼睛一亮:“哈哈,雕蟲小技,那本郡守就獻醜了!”
他看向邱夫人,體内靈力運轉,喝道:“内不欺己,外不欺人!”
道道靈光漣漪從他嘴中擴散而出,将邱夫人籠罩。
邱夫人俏臉一紅:“郡守大人,妾身……”
“邱夫人放心,不會傷到你的。”林之壑笑着開口,問道:“邱昭當真出身趕屍一族嗎?”
“自是、是是……”邱夫人想說‘自是真的’,但後面兩字,她竟楞是說不出口,冥冥中好似有股神秘的力量,将她的話語堵在了喉嚨!
“自是什麽?!”林之壑見到這一幕,臉色突變:“邱夫人,你若撒謊,本郡守定叫你生不如死!!”
南山侯事關他的身家性命,别說是手下心腹的妻子,便是自己的老婆,他也絕對不會心軟!
“大人饒命!”邱夫人花容失色,忙匍匐在地,叩首不止:“大人,妾身,妾身也是聽旁人說起,才、才知道我家大人出身趕屍一族,至于真僞,妾身無從得知啊,隻是,隻是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才,這才……”
“邱夫人,你是聽誰說起此事的?”李牧追問。
“是府中管家王金,我家大人死後,他對着棺木數次欲言又止,最後在妾身的追問下,才告訴妾身,說大人出身趕屍一族,很可能會屍變,所以,所以……”邱夫人趴在地上的嬌軀顫栗不止。
“王管家?”林之壑想起剛剛給他開門的那個老頭,驚怒交加:“他人呢?快讓他滾出來!”
“在,在後院。”邱夫人不敢擡頭。
話落,林之壑當即化作殘影沖出客廳。
“邱夫人,起來吧。”李牧見邱夫人還趴在地上瑟瑟發抖,覺得不雅,便叫她起來。
“大人,妾身妾身……”邱夫人有些驚恐擡頭。
“放心吧,此事若與你無關,郡守大人不會遷怒于你的。”李牧道。
“多謝大人。”邱夫人這才起身,顫顫巍巍的站在一旁。
沒多久,林之壑就拎着一人回來了,驚怒道:“該死,這王八蛋已服毒自盡!”
他将名爲王金的管家丢在地上,李牧上前檢查,發現他七竅流血,已然死了一會了。
“邱夫人?”林之壑冷聲道:“王管家該不會是你毒殺的吧?”
邱夫人忙又驚恐拜下:“妾身不敢,妾身不敢。”
“郡守大人,别讓憤怒沖昏了頭腦,問問就好。”李牧道。
“好!”林之壑深吸口氣,再次使用微言大義,詢問邱夫人,不過這回,邱夫人對答如流,确是和王管家之死沒有半點關系。
可這樣一來,他們的線索就斷了啊!
林之壑煩躁的将邱夫人打發走後,問道:“李縣令,你有什麽想法?”
李牧分析道:“幕後黑手利用王管家,欺騙邱夫人,令其火化邱長史遺體,目的無非兩個,一是毀屍滅迹,二是爲了轉移我們的調查方向。雖然可能性不大,但郡守大人,我們還是得查查這個王金的底細。”
“嗯嗯,李縣令說的有理!本郡守定将這王金查個底朝天!隻是這幕後黑手……”林之壑一臉期待的看着李牧,問道:“李縣令可有懷疑對象?”
懷疑對象?
李牧還真有一個,那就是章家!
那日在死人坑南山侯墓中,南山侯睜眼看到了五人,分别是李牧、邱昭、林之壑、趙賓鴻和章玉城!
幕後黑手憑什麽認爲邱昭、趙賓鴻之死和林之壑的重傷能讓他下死人坑?
理由無非就這一個:南山侯看到了他!他和南山侯之間,有‘孽緣’!
而知道這件事的,就隻有他們五個當事人。
自然,這件事可能洩露出去,且章玉城、邱昭和趙賓鴻都死了,死無對證,但章家的嫌疑仍舊很大!
“李縣令?”林之壑小聲開口。
李牧回過神來,微微搖頭:“線索太少,暫時還沒有。等下官見完三位賢兄再說吧。”
“李縣令,本郡守怎麽覺得你一點都不着急?”林之壑見李牧不急不緩的樣子,可把他給急壞了,說道:“李縣令,南山侯從死人坑出來,不管怎樣,祂可不會放過你我二人啊!”
“郡守大人,急也沒用啊。”李牧頗爲淡定。
沒辦法,如今他仇人太多,不說九天應元神府、楚王府、蜀王府,就說那個報應不爽大陣的姜小姐,李牧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個姜小姐的具體身份,若是他也像林之壑那樣,找不到人就睡不着覺,他還不得天天失眠?
“好了,下官去見三位賢兄了。郡守大人,你要努力修行啊,隻要自身強大,管祂南山侯北山侯,都不值一提!”
你說的輕巧……林之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瞪着李牧,但最終,他沒敢把這句話說出來。
“那本郡守就靜候佳音了。”林之壑道。
……
翌日。
夕陽西下。
李牧禦劍而行,沐浴着晚霞,來到平安縣。
清安、太平、平安三縣,這已是最後一站了。
前面兩縣的官印,都在!
若是平安縣的官印也在,那問題就大了!
李牧來到平安縣縣衙,衙門口兩尊巨大的石獅,另有四名衙役在門外看守。
李牧上前,道:“本官清平縣令李牧,特來拜訪陳縣令,勞請通傳。”
“清平縣令?”
“李牧?這名字好熟悉。”
“呀,莫不是劍宗宗主?”
守門的衙役們大驚,一人忙上前恭敬開口:“大人,我家縣令不在衙中。”
“他在何處?”李牧也不奇怪,畢竟都修仙了,哪個縣令還會乖乖的待在衙中處理政務?
“應是在國廟吧。”衙役也不确定。
李牧也不爲難他,問清楚平安縣國廟所在後,就快步離去。
平安縣的國廟建于城東,坐北朝南,規模比清平縣的要大上許多。
李牧趕到時,這裏還有不少人來給太祖金身上香。
李牧在裏面繞了一圈,發現國廟後竟還有個後院。
他翻牆過去,一眼就看到熟悉的大胖:陳平安。
“陳兄安好?”李牧笑着招呼。
“咦?”陳平安聽到這聲音,大驚,轉頭看到李牧,胖臉上頓時露出狂喜之色:“賢弟!!啊,賢弟救我!!”
說着,他歡喜的狂奔過來。
“陳兄,多日不見,你又……胖了幾斤啊。”李牧笑道。
“賢弟啊,我這身膘,可養不了多久了。”陳平安拉過李牧,低聲道:“賢弟,愚兄有事求你!”
“不會是官印之事吧?”李牧心中一動。
“啊,賢弟怎麽知道的?”陳平安急道:“難道這事已傳到了清平縣?”
李牧忙安撫他,讓他放寬心,慢慢講。
“此事……哎,色字頭上一把刀!”陳平安一臉悲痛,說道:“上個月,我聽說郡城的醉仙樓又出了新花魁,便過去喝了兩杯,結果一不小心就醉了,沒想到醒來後,官印丢了!我,我不敢聲張,便,便……賢弟,我該如何是好啊?”
“醉仙樓?”李牧記得這家青樓的幕後主人是林之壑啊。
這兜兜轉轉,最後竟又回到了林之壑身上?
“陳兄,先跟我去一趟郡城吧。”李牧沉聲道。
“嗯!我聽賢弟的。”陳平安點頭如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