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勳急切間扶住付陸,讓送他過來的士卒将其送回城内。
薛歌的表情早已不複前時的淡定。他陰沉着一張臉,看着張勳的動作。
“張郡尉莫是不知,下面還有成百上千的士卒正在奮戰?”
薛歌冷聲譏諷道。
張勳聞言,卻是目送士卒将付陸送出。方才轉過身,淡淡說道:
“某張勳雖然不是什麽英雄,卻也是一條響當當的漢子。是絕對不會見死不救的!”
随即,張勳的眼神在瞬間變得淩厲起來,直直的盯着薛歌:“某先不管你是何人,可知現在我軍形勢如何?!”
面對張勳冷重的目光,薛歌神色間也是嚴正起來:“我軍尚有兩千餘人,其中精銳之士五百,剩下的都是普通郡卒。”
“敵軍呢?”
“開戰前有十萬,現在,至少還有八萬人!”
“敵軍戰力如何?”
“和我軍普通郡卒相差無幾。”
張勳的右嘴角輕輕上揚,勾勒出一道冷笑:“那還不跑?!”
薛歌竟然點頭附和:“本該如此。”
薛歌心裏很清楚,随着此刻付陸重傷垂死。一時片刻士卒還發現不了什麽。可一旦付陸久久不出現,軍心必然動搖!
這個時候還想着阻敵于此處,已經不再是螳臂趟車,而是癡人說夢了。
薛歌眉頭輕蹙:“但是方才,付勇升已下令士卒死戰。”
“這個簡單。”張勳的神情漸漸平複下來,帶着一絲戲谑問薛歌道:“方才落石間,某看見有幾隻山羊倉皇逃竄。你們,帶戰鼓了嗎?”
薛歌聞言卻是眉頭一展,狠狠擊節道:“此計大妙!”
黑山軍已經擊破位于山谷中段的郡卒。繼續向着山谷後段湧來。
山谷後段,十餘名慶豐軍小校帶着五百慶豐士卒已經列陣完畢。
一名小校站在最前方,手中提着一柄鋒利的佩劍。
他的眉眼間盡是狠厲,對着慶豐士卒說道:“将軍有令!死戰!”
“死戰!!!”五百士卒盡皆怒吼。
“慶豐有魂,其名八斬!”小校将手中佩劍舉起,狠狠向下一劈:“成魚鱗陣!前踏!”
整齊的腳步聲在山谷中回蕩開來。向着正在湧來的黑山士卒一步一步重重踩去。
這些士卒臉上均帶着冷厲之色,似乎在他們的世界裏。隻剩下黑壓壓的敵軍和身旁袍澤還有如雷的,戰鼓聲!
戰鼓聲?!是南陽郡的戰鼓調音!這些士卒尋聲向頭頂望去。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光着上身,正在奮力擊打戰鼓。
是張勳郡尉!這些士卒都是南陽老兵,此刻見了老上司張勳,心中紛紛激蕩不已。
張勳繼續奮力擊鼓,同時口中開始高聲吟唱南陽一帶的特有調詞。
調詞的大意隻有一個:沖鋒!
慶豐士卒們的雙眼充斥着血絲,他們的腳步開始加速!他們的武器更加鋒利!他們的動作越發有力!他們的意志無比強大!
那位帶頭的小校嘶聲喝到:“慶豐!!”
他身後,五百士卒齊齊咆哮:“死亡!!!亦或是沖鋒!!!!”
不過五百人,其發出的聲勢卻如同五千人五萬人一般,貫徹天地!
黑山士卒從未遇見過如此駭人的陣勢,他們的臉上開始露出猶豫之色。怯懦的目光浮現在他們眼中。
他們開始放慢甚至停住沖鋒的步伐,然而擁擠的山谷和身後的袍澤卻将他們向前湧去。
“喝!!”沖鋒的慶豐軍終于和黑山士卒狠狠碰撞在了一起。
一時間,刀槍入肉聲,踩踏骨骼的斷裂聲,哀嚎聲不絕于耳。
五百慶豐軍士卒如同五百尊殺神,雖然正面交戰的僅有兩百餘人。然而身後的慶豐士卒竟然踩着袍澤的肩膀飛入敵軍陣中。奮力砍殺着周圍的黑山士卒,直至死去。
數萬黑山士卒,竟然在這個狹小的山谷内被慶豐軍五百人逼迫的連連回退。
他們慘嚎着,推搡着,自相踩踏者更是不計可數。
手中的武器已經不是用來對敵,而是砍向身前攔路的袍澤!
他們狼奔豕突,退到山谷中段!退到山谷前段!退到已經被山石封死的山隘口前!
若不是後路已經被巨大的山石阻礙,他們必定已經被狼狽的趕出了這個山谷。
就算是如此,還是有不少黑山軍試圖攀上兩側山谷逃出生天。
在這些黑山士卒眼中,慶豐軍的恐怖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兩側峭壁!
接近兩萬的黑山士卒,退到這裏的還不足三千人!
但慶豐軍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他們耗盡了身上的最後一絲體力,流幹了最後一滴鮮血。也成功的把狂傲的黑山士卒擊潰!
是的,擊潰!進入山谷的黑山軍雖然還剩下三千人,但是這三千人的眼中卻毫無神采。
他們的雙肩耷拉着,顫抖着握着手中兵器。驚恐的望着四周的一切,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他們,已經被慶豐軍的悍勇吓的沒有一絲戰意!
山谷内的戰鼓還在響,聲音如同雷霆,狠狠擊打着這些黑山士卒的心髒!
張勳重新回到山頂,眸中已經徹底失去了五百慶豐軍的身影。
他的目中流露一絲憐意,但很快被抹去。
張勳的身後,是已經奉命集結起來的剩餘士卒。
其中郡兵還有千餘人,慶豐軍。。隻剩下一百來個。
張勳看着身上均是帶着血迹的慶豐士卒,又開始怔怔出神。
薛歌在一旁碰了碰張勳,向其示意。
張勳回過神,眼中又開始顯露狠厲之色:“傳令!回城!!”
士卒瞬間嘩然。
郡卒還好,慶豐軍紛紛開始躁亂起來。
一名小校更是出列,他的身上有很重的傷勢。一柄樸刀在其臉上留下一道猙獰的血痕。
“郡尉!山下還有吾等袍澤!”
“陳蘭!”張勳冷厲的目光看向陳蘭喝道:“本将的命令是:回城!”
“但将軍之前所下命令,是死戰!”
陳蘭毫不示弱,梗着脖子和張勳針鋒相對。
薛歌輕咳了一聲,卻是幽幽說道:“爾等莫不是忘了,主公所定,八斬之律?”
陳蘭聞言沉默,良久,兩行清淚從他的面龐留下。
淚水沒有洗刷掉陳蘭臉上的血迹,反而是其看起來更加髒污狼藉。
他眼中不帶一點生氣,死死盯着張勳和薛歌二人。
“蘭。。。領命!!”
他和身後的百餘名慶豐軍身上的鮮血,在張勳和薛歌的眼中變得格外刺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