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候,劉瑾終于看懂了自己的内心中已經成長起來的那頭對權力充滿了欲望的兇獸,這個兇獸已經徹底成長起來,不願意在接受任何的束縛,它想要盡情的攫取時間的一切權力。
權力!權力!!權力!!!
劉瑾在心中用力地大聲嘶吼着這兩個字,眼睛死死的盯在象征着皇權至上的玉玺上,輕蔑的看了一眼,轉身離開了禦書房,他在心中已經确定,再不久之後,這個玉玺的使用權就會轉移到他的手中,雖然他不是名正言順的帝王,但是他卻可以通過掌控玉玺去幹一切想幹的事情。
朱厚照散朝之後,就去了皇後夏氏的寝宮,眼看着夏氏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朱厚照心中對孩子的期待就一天比一天多,如果不是爲了想給孩子留下一個可以多吃幾年老本的江山,朱厚照絕對會變成以前的樣子,待在皇後的寝宮之中,根本就不去理會朝政。
同樣,朱厚照也不知道趙山河在宣府遭遇的事情,任何一個地方的民亂都不是一兩天就可以平息的,更何況趙山河還要在宣府替他勞-軍,所以朱厚照隻是在腦子裏面猜測一下趙山河在宣府都做了哪些事情,從不擔心他的安全問題。
劉瑾出了皇宮,他親自帶領京城十二衛軍中的武德衛、龍骧衛各五百人,組成了一千人的接收大軍,離開京城浩浩蕩蕩前往天壽山農場大營。
自從趙山河離開之後,天壽山農場大營的轅門始終緊閉着,在王承裕的主持下,五個副将輪流負責大營的安全與訓練。
在趙山河離開後,王承裕兩天就會派出斥候去打探趙山河的消息。不是王承裕小心謹慎,而是趙山河離開的時候交代的事情實在是太吓人,農場大營事關機密,他真的扛不起來。
王承裕自從接手了農場大營,時時刻刻兢兢業業,絲毫不敢有半點馬虎。即使如此,這段時間王承裕也變得寝食難安,已經有六日沒有再接到斥候傳來關于趙山河的隻言片語。趙山河與派出去的斥候就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
巨大的危機感籠罩着王承裕,如果不是農場大營事關重大,王承裕很想效仿嚴嵩一走了之。可惜自從他了解了農場大營的機密之後,他就已經無法再與大營分割開來,隻能随着農場大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一天,王承裕帶着喜樂在大營中溜達,跟喜樂訴說着自己心中的憂慮:“喜樂啊,你這沒心沒肺的家夥,你大哥已經有六天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你就一點都不着急嗎?當初那個趙山河昏迷,它自己就絕食不吃不喝的喜樂去哪了?還是說你大哥趙山河現在非常安全,你才過的這麽逍遙自在?老夫更希望是後者。”
喜樂稀溜溜叫了一聲,狠狠地打了兩個響鼻,而後撒開四個蹄子在操場上縱馬狂奔,跑了小半時辰,身上出現了鮮血一樣的汗水,才一路小跑地自己離開去找馬夫準備開飯。
王承裕與喜樂說了一會話,看着喜樂依然歡天喜地的樣子,自己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倒背着雙手返回自己的房間,去檢查趙山河臨走前留下的軍令和皇帝朱厚照交給趙山河的金批令箭。
王承裕自從趙山河離開農場大營之後每天都會檢查這兩樣東西,一天不看這兩個在他心中猶如定海神針一樣的東西他就會感覺到恐慌。曾經有多少次他都在腦海裏面幻想着有朝一日他手舉金批令金,隔着轅門宣讀趙山河的将領,将試圖染指農場大營的閹黨與朝臣阻于門外;甚至他還設想過兩軍爲了争奪農場大營的控制權而發生激戰的情況。
“報,王先生,轅門外司禮監秉筆太監劉瑾駕到,讓大營主官前去接旨。”就在王承裕準備将這兩樣農場大營最後的底牌放起來的時候,門外突然有軍士前來禀報。
“快,召集五位偏将前來見我。”王承裕聽到軍士的禀報之後,心裏一沉,意識到趙山河離開之前的擔憂終于成爲了實事,劉瑾閹黨前來奪取農場大營了。
聚将鼓登時響起,整個軍營瞬間沸騰起來,所有的士兵都在緊急集合,韓淩雲、白樹生、南勇、萬彪、劉虎五個偏将頂盔掼甲腰挎利劍風風火火向中軍大帳趕來,王承裕此時也已經等待中軍大帳之中。
“王先生,何事擂鼓聚将?”韓淩雲第一個趕到開口問道。
“劉瑾來了,現在是做出決定的時候了,到了玉石俱焚的時候了。”王承裕看着韓淩雲說道。
“不就是閹黨劉瑾,自從末将跟随将軍之後,對閹黨再無恐懼。隻要先生一聲令下,蠻橫軍千人騎兵隊定然馬踏劉瑾!”韓淩雲斬釘截鐵的說道,腰闆挺得筆直,雙目炯炯有神地盯着王承裕,等待着王承裕的命令。
“韓将軍稍安勿躁,且等另外四位将軍到來,到時候咱們一起出去見一見劉瑾,老夫認爲保全農場大營等待靖遠伯回歸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能不與劉瑾發生沖突就盡量不要發生沖突。”王承裕安撫着韓淩雲,畢竟他手裏也有底牌,到現爲止趙山河依然是農場大營統領,他留下的軍令依然有效。
很快,白、劉、南、萬四位偏将也來到中軍大帳,王承裕簡單交代了一下,帶個五個頂盔掼甲殺氣騰騰的偏将離開中軍大帳前往轅門迎接劉瑾。
劉瑾在轅門外等待着,突然聽到農場大營内聚将鼓聲大作,心中就感覺到一陣慌亂,隐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去别的軍營宣旨,都是主将出來接旨,副将在場的話就陪同接旨,不在場的話也無所謂,但是農場大營竟然弄出擊鼓聚将的事情。
劉瑾對手下左右低聲說道:“一會雜家宣讀聖旨,有不遵旨者就地格殺。”
“是,請劉公公放心,沒有趙山河在場,這些人的官階還不放在末将的眼中。”
劉瑾點點頭,将手中的聖旨高高托起,冷眼看着農場大營裏面的情況,等待着大營中接旨人的出現。
王承裕等人很快來到轅門,隔着轅門王承裕對劉瑾等人開口說道:“草民王承裕代替靖遠伯趙山河恭迎聖差,請聖差宣旨。”
“王承裕,知道雜家是聖差還不下令打開轅門?”劉瑾發現王承裕就這麽躲在轅門裏面,心中大怒大聲呵斥着。
“聖差容禀,靖遠伯趙山河在離開大營之前留下軍令,轅門關閉,什麽時候他回來或者萬歲親臨什麽時候轅門再開,并且直言,有膽敢強闖轅門者殺無赦。”王承裕說完這一切之後突然感覺身上的壓力瞬間都消失了,心中原本的顧慮随着劉瑾帶軍前來全都轉變爲如何保全農場大營。
“雜家命令你打開轅門。”劉瑾須眉倒豎,伸手點指王承裕繼續說道:“否則雜家将親率大軍破營,誅殺你們這些大逆不道之徒。”
王承裕聽到劉瑾赤裸裸的威脅,也從地上站起身來,高舉趙山河留下的金批令箭,冷笑着對劉瑾說道:“萬歲金批龍令在此,誰敢強闖大營殺無赦。”
嘩楞楞,韓、白、劉、南、萬五位偏将身上甲胄葉子相互碰撞,從地面上站起來,五人高舉右手,五千蠻橫軍手持刀槍在五人身後列隊,殺氣騰騰地怒視着劉瑾以及他身後的武德衛、龍骧衛。
王承裕再次向劉瑾拱手說道:“劉公公,草民恕難從命,若是公公想要進軍營,須單人獨騎,若是先要縱兵強闖,那就别怪草民無禮了。”
劉瑾想到了很多種來到農場大營之後會發生的情況,卻始終沒有想到過人家根本連大營都不讓他進的這種情況。看着農場大營中,殺氣騰騰地蠻橫軍刀槍出鞘,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的樣子,劉瑾心中怒火沖天,冷笑着對王承裕說道:“王承裕,好好好,希望下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能一如既往的強硬到底。”
劉瑾說完之後,轉身就走,帶着武德衛、龍骧衛組成的千人隊離開農場大營,返回京城。劉瑾知道想要不動幹戈地控制農場大營的計劃破産了,想要控制農場大營隻剩下強攻一個途徑,他需要甄選将領,重新組織軍隊,制定攻打農場大營的計劃,以及善後的計劃。
劉瑾離開了,王承裕站在轅門内放聲大笑,笑聲傳出很遠。王承裕發現他已經很有沒有這麽意氣風發地開懷大笑過了,自從進入官場之後,他就時時刻刻謹小慎微,即使如此依然被閹黨迫害,心中志向難以達成,原本以爲這輩子就這麽渾渾噩噩過去了,沒想到今天竟然還有揮斥方遒的機會。
劉瑾兵發農場大營的事情瞞得住朱厚照但是卻瞞不住天壽山另外一隻駐軍護陵軍,所以劉瑾離開沒有多久,聶守仁就帶着衛隊來到農場大營轅門外。
王承裕一看是聶守仁,自然是打開轅門熱烈歡迎。二人相扶着進入中軍大帳,聶守仁向王承裕問道:“王先生,劉瑾爲何會帶兵前來?”
王承裕聽完之後歎息一聲說道:“閹賊劉瑾還不是看到靖遠伯不在大營,準備奪取大營和蠻橫軍的控制權?”
“先生不擔心劉瑾手持的真是萬歲的旨意嗎?”聶守仁聽到王承裕的話後,面帶愁容向王承裕繼續說道:“如果這真是萬歲的旨意,恐怕王先生與五個偏将都将性命不保。”
王承裕對聶守仁發自内心的關心非常感激,開口說道:“老夫感謝聶将軍的關心,但是靖遠伯在離開之前,曾經言明農場大營事關重大,如果萬歲想要另外委派将領,必須萬歲親臨。否則,一切均視爲假傳聖旨。”
王承裕說完之後,将趙山河留下的軍令與金批令箭遞給聶守仁。
聶守仁看着趙山河那留下的那道軍令,心中知道趙山河這是在預防有人奪取大營提前做的準備。既然不是自己軍營中的事情,他也不便插嘴,隻是在心中感歎趙山河是真的敢幹,這種無視聖旨隻認皇帝的大逆不道的行爲,放在自己身上是萬萬做出來的。
聶守仁對王承裕說道:“王先生,既然靖遠伯已經做出了安排,那麽我就不多事了。有什麽需要幫助的,還請王先生盡管開口。且不論我與靖遠伯之間叔侄輩分,就算爲了抵抗閹賊,我也不會袖手旁觀。”
“謝謝聶将軍,靖遠伯離開前對老夫也有囑咐,如果遇見過不去的坎,可以向将軍以及錢萬鈞統領求助。今天就算将軍不來大營,稍後老夫也會帶着人去拜訪将軍的。”王承裕對聶守仁說着。
“王先生,事态真的有這麽嚴重嗎?”聶守仁聽着王承裕的話,突然意識到農場大營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要不然王承裕不會說出上面的話。
“老夫估計靖遠伯恐怕已經遇害了。”王承裕艱難地說出了自己的推斷,在聶守信目瞪口呆中繼續說道:“老夫已經有六天時間沒有收到關于靖遠伯的任何信息了。派出去打探的斥候也沒有返回軍營。”
“什麽?王先生的意思是,趙山河在宣府兇多吉少?”聶守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手中用力,捏碎了面前的茶杯卻毫無所知。
“聶将軍,此事目前還不能确定,不過老夫從目前發生的種種迹象推斷,趙山河這一次去宣府必定危險重重,一個處置不好就可能身隕宣府。”王承裕無奈的對着聶守信點了點頭,開口講述着他對趙山河這一次匆忙離京背後實情的推斷。
聶守信聽着王承裕的話,尤其是聽到皇上杖斃谷大用的時候,立即想到了“八虎”中其他人的情況,在心中愈發地肯定王承裕推斷的正确性。
“王先生,末将這就前往京城,聯合錢萬鈞統領,面見萬歲。”聶守信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轉身離開準備将這一次他從王承裕口中聽到的關于趙山河出巡宣府内幕的消息告訴大哥聶守信,而後去聯合神機營統領錢萬鈞去面聖,解救趙山河。
“一切拜托将軍了,農場大營這裏請将軍放心。我蠻橫軍不懼任何宵小,隻要劉瑾敢再來,定然讓他血濺五步。”王承裕起身相送聶守仁,表達着自己玉石俱焚的決心。
劉瑾回到京城,下令内行廠加強對京城的控制,尤其是對昌平方向的控制,這一次劉瑾兵發農場大營不但沒有控制了農場大營,反而打草驚蛇是他料想不及的事情,他需要在最短的時間進行補救。
劉瑾在心中策劃着該如何補救這一次的魯莽造成的損失,首先要切斷昌平與京城的聯系,絕對不能讓任何消息傳進皇帝朱厚照的耳中;其次,要集合軍隊,準備進攻農場大營,将王承裕與蠻橫軍徹底消滅掉。
劉瑾在圍剿農場大營這件事情上開始犯難,農場大營的位置太讓他爲難了,天壽山那是皇家死後就寝的地方,在那個地方大動幹戈不論将來哪個皇帝繼位,都會一查到底。不論戰鬥雙方誰對誰錯,敢打擾祖宗安睡就是殺頭的大罪,任何人都承擔不起這個後果。
劉瑾發現自己竟然已經無法控制目前的形式,照這樣發展下去,他到最後可能會殺光所有老朱家的人,不管是朱厚照和其他的親王都可能會死在他的手中。
劉瑾面露狠色,在心中惡狠狠地說道:“既然你們老朱家想要雜家的性命,那就别怪雜家心狠手裏,斷了你們老朱家的江山。”
劉瑾臉色漸漸變得瘋狂,一個又一個計劃在他心中出現,一個又一個人名出現在他必殺的名單之中,這一次出現的人已經不局限于之前他與八虎其他人商議的那些,範圍更廣,人數更多。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即使是死人,也不能例外。”劉瑾在房間内雙手高舉,瘋狂無比地狂笑着。在劉瑾的心裏他已經不準備效仿十常侍另立新帝,而是準備自己登基做皇上,代替朱明統治江山。
就像是人們所說的那樣,欲令其滅亡,必然讓其瘋狂!劉瑾現在已經到了一步稱王一步挫骨揚灰的十字路口。
此時的劉瑾就像是一輛已經行駛到急速的火車,強大的慣性已經讓他失去了制動的功能,隻能沿着既定的方向不斷地向前翻滾,不斷地翻滾,要麽随着時間流失慢慢地消耗光所有的能量,安穩地達到終點;另外一種就是在不斷地前進中與前方的障礙物狠狠地撞在一起,撞個粉身碎骨。
不論這兩種結果中的哪一種,都足以讓劉瑾癡迷,讓他渾身顫抖,讓他瘋狂。這種感覺讓他的腦子始終在不斷的運轉着,根本就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