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上已經堆滿了喝空的酒瓶,但菜卻沒動幾口。
不是說酒能消愁嗎?爲何他喝進肚裏,愁意卻是更甚?
文良雙眼已經迷離了。
紅秀坐在他對面,同樣已是醉意闌珊。
不過比起文良,她要喝得慢許多。
這是從小得自薔薇夫人訓練的結果。
“借酒消愁,不過是愁更愁罷了。”紅秀的視線從酒杯轉向已經醉倒在桌上的文良,露出一個暈紅的笑,“平時冷冰冰的文公子,變成如今這副模樣,讓你的敵人看到了,可就能輕而易舉取了你的性命!”
“……”醉夢中,文良嘟囔了一句,卻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
“讓紅秀伺候你休息吧,公子。”紅秀托着略有醉意的文良,搖搖擺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看到果決冰冷的文良現在醉醺醺的模樣,紅秀有些痛心。
“飛雪……”文良閉着眼,口中喚了一句,他手上的劍已經掉在了地上,但他卻沒有發覺。
一個殺人的劍者,竟然因爲醉酒,就丢掉了自己的劍,這意味着什麽。
紅秀的雙目中閃過一絲不甘,“既然我們都是身不由己,那又還在意這麽多做什麽?”
“飛雪……”文良因爲一隻手被紅秀駕着,他輕喚一句,感受到身側傳來的柔軟,慢慢貼了上去。
紅秀眼中閃着淚水,既然你把我錯認飛雪,那又如何?
紅秀亦沒有否認,“公子,我們歇息吧。”
兩人搖晃着走進廂房,燈火搖曳……
※※※
縱使有說不完的舊事,叙不完的情愫,飛雪已經不得不離開了,若是小幽頂包的事被發現,隻怕還會有更惡劣的事情發生。
今晚她本打算與發一共死此時,想不到臨死之際,被一個蒙面黑衣人救了。
連杭州薛神醫都束手無策的毒藥,他竟然會有解藥,這件事不得不讓飛雪産生懷疑。同時,雖然蒙面人故意壓低了自己說話的語氣,但是,他的眼神卻沒有變。
她認識的人中,很少有那樣冰冷卻又富含情感的眼神。
隻是可惜,當飛雪回到住處,一路上并未看見文良的影子。
就連一向睡得很晚的紅秀也不知道去哪裏了,飛雪在住處轉了一圈,都沒找到她。
“小姐,你今天也忙了一天了,明天還要早起啓航,你早些休息吧。”李三揉着老眼,聽到發一終究沒事,他已是謝天謝地。
……
吳公館内,飛雪離去,發一已經休息下來。
經過這麽一遭,大家也完全沒了吃飯的心思,簡單用了餐之後,吳婷開始逐一審問今晚的仆人。
發一是如何中的毒,這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吳公館裏,有敵人的内鬼。
在将仆人全部審訊一遍之後,終于有人說出了疑點,“小人看到晚些時候,朝陽曾今去過發一的房間。”
“朝陽?”吳婷皺着眉。
“是的,小姐。”
吳婷看着柳枝道:“怪不得今晚一直沒有看到他,柳枝,現在馬上去找到他,調查清楚,商團中的内鬼必須調查出來,不然的話,後患無窮!”
吳婷的目光堅毅而果決。
“是,我這就去。”柳枝說罷便走。
石頭因爲發一中毒的事,也和她一起前往。
兩人來到護衛住所,朝陽果然不在這裏。
“走!”柳枝奔出了商團,“他不在這裏,一定是怕被我們發現,已經回家了!”
柳枝一邊走,一邊解釋:“朝陽是大唐的人,當初來到吳氏商團時說是帶着母親投親,我還特意調查了一番,最終确認了之後,才招他進的商團。”
“希望不是他才好。”想起平日裏朝陽的種種行爲,柳枝其實非常難以把他作爲懷疑對象。
石頭默然不語,跟在柳枝身後。
柳枝帶他來的是接近杭州碼頭西灘的棚戶區,住在這裏的都是社會地位底下的窮苦人民。
靠近運河的棚戶區,到了此時,已經絕大部分都熄燈歇息了,唯有幾家木屋還閃着燭光。
柳枝朝着一家點了點頭,然後輕聲走了過去。
石頭提着長刀,跟在後面。
兩人蹑手蹑腳的靠近木屋,才貼近牆闆,裏面便傳來一聲既慈祥又嚴厲的呵斥。
“快說,這些錢是從哪裏來的?怪不得你一回來就叫我搬家,兒啊,你是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了,啊,快告訴娘!”
“沒有,娘。”裏面的聲音頓了一下,“這些錢都是孩兒光明正大賺回來的,您不用擔心。”
“光明正大?那你和娘說說,怎麽個光明正大法?”
“我……”顯然,朝陽不知如何回答老娘的話,“我做護衛得的酬金……”朝陽的話明顯自己都沒有底氣。
“嘣”的一聲,是手拍桌子的聲音。
“你這個不肖子,怎麽,現在娘瞎了,你連娘都敢欺騙了?娘雖然瞎,但不糊度!”聲音充滿了浩然正氣,“你做護衛不過是看家護院,能賺這麽多錢嗎?再說,你說自己賺的錢光明正大,那爲什麽還要娘和你一起連夜搬家?”
裏面久久沒有回應,片刻,“撲通”一聲,柳枝和石頭從縫隙中看到,朝陽跪在了老娘的面前。
“娘啊,你就别問孩兒了,您聽我一回,讓孩兒背着你走吧。”
“休想,你不把這錢的來由說清楚,休想我跟你走,我們朝家雖然窮,但至少志氣猶存!”
……
屋外,石頭和柳枝終于聽清楚了,這錢必然是下毒的報償,而朝陽要帶着老娘搬家,這顯然是畏罪潛逃。
兩人正欲沖進屋裏,當面質問。
突然,一隻大手攔在了兩人的面前。
兩人立時一滞。
“哥……你怎麽來了?”石頭吃驚的睜着眼睛。
發一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他一手撐着腹部的傷口,一手攔住二人,搖了搖頭。
這時,裏面又傳來老婦的聲音:“既然你不肯說,那你走吧,你不是我朝家的兒子,從今以後,你也不用再認我這個瞎了眼的老娘!”
發一聽着屋裏的對話,忽然心裏有些心酸。
“娘呀……”裏面爆發出朝陽的痛哭聲。
發一歎了一口氣,仿佛自己眼前又浮現出了兒時最後一次母親的笑臉。
他撐着傷口,緩緩走到門前,敲了敲門。
木屋裏頓時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