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所以的北府軍文武官員看到高敬宗,整齊高呼:“臣等叩見大王!”
高敬宗“列位免禮,入座!”
盡管高敬宗弄了一套後世的桌椅,可惜這個時代人對此并不認可,至少并沒有在北府軍内部形成時尚,紛紛跪坐在地。
高敬宗此時已經方寸大亂,坐在主座上,卻神遊體外。臨行時,郗超告訴高敬宗慕容隽“重病”可能隻是一個煙霧。高敬宗其實并不知道,慕容隽在原本的曆史上,因爲飛揚跋扈,惹怒了大燕皇叔慕容評,而這個慕容評則與皇後可足渾氏關系暧昧,二人一合計,随既下黑手對付慕容隽,慕容隽一時不察,被可足渾氏與慕容評聯手暗算了。
可是在這個時空,随着慕容垂戰敗,慕容德戰敗,燕國損失二十餘萬兵馬,加上拓跋鮮卑在北方暗算慕容恪,燕國局勢幾乎有失控的危險。所以可足渾氏和慕容評根本就沒有對慕容隽下毒。高敬宗滿懷的希望,自然因而落空。
其次是王猛大意失荊州,徐敬宣根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情報頭子,如果不是王猛故意洩露線索給徐敬宣,他根本就追查不到金玉閣,王猛的本意是利用死士,假裝熬不過刑,“招供”毒害高敬宗的幕後真兇,從而斬斷北府軍與東晉朝廷招安的可能。然而徐敬宣卻摟草打兔子,意外捕獲一條大魚,冗騎長史、核心骨幹渤海高柔。
在這一起烏龍反間諜事件中,高柔透露了一個驚天的陰謀。慕容隽不僅裝病,而且還在借刀殺人。利用高敬宗這把刀殺掉朝廷中的異已份子,強化皇權。
高敬宗一時之間也無法斷定情報的真僞,甯原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燕國的政局,遠比高敬宗想象得要複雜得多。在高敬宗的印象中,慕容廆之子慕容皝自稱燕王,建立前燕。慕容皝之子慕容俊滅冉魏占領中原,十六國中前燕、後燕、西燕、南燕都是慕容部建立的。而且更加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慕容皝的兒子中,居然出現四個開國皇帝。
這是一個在任何一個皇室中非常不正常的現象,自從慕容廆時代,他與兄長慕容吐谷渾鬧翻了,從而從慕容部分裂出一個形影力相當強大的部落吐谷渾部。到了慕容皝這一代,同樣内鬥不止,慕容皝幹掉了他的兄長建威将軍慕容翰,同母弟征虜将軍慕容仁、廣武将軍慕容昭。到了第三代慕容隽時代時,無論是慕容恪、慕容垂還是慕容德,隻要有些才華,都被慕容隽猜忌。
然而,這種大規模的内鬥非但沒有把燕國一步一步托向滅亡,反而讓慕容部從區區東部鮮卑一個小部落,一躍成爲鮮卑族的龍頭老大。
高敬宗在這個時代,慢慢思考,終于發現了慕容部繁榮而強大的“秘密”,殺戮就是慕容的特點,他們就是依靠殺戮來提升整個部落和國家活力的。舊有的勳貴因爲富貴到了極點,已經到了不思進取的時刻,所以,爲了給新晉的貴族一個晉升的機會,殺戮必須進行。
事實上這不光是慕容部的“秘密”,同樣也是華夏民族的内鬥根源。不過,華夏比較文明,這種“權力”的洗牌,通常都是通過變法,或王朝更替而實施的。事實上數千人來,每一次朝廷更替,無一例外,都是新的舊族被掀起,新的貴族成立。等新貴族變成老貴族不思進攻,國家要麽滅亡,要麽通過變法而延續……
一得一失之間,得總比失去的多,因此誰也不會把這種權力遊戲,規模殺戮當當成一回事。事實上曆史“暴君”也在玩這種遊戲,結果他玩漏了。推舉了科舉,想要利用寒門,關隴貴族、以及山東貴族(既隋唐七宗五姓)以及江南貴族朝廷洗牌。在老貴族的反撲下,大隋朝滅亡了。
事實上,在曆史上慕容隽被殺,未必是慕容評與可足渾氏的私情,或者摻雜着老貴族反撲的因素。不管真正的原因如何,高敬宗必須從現在開始調整戰略部署,一舉滅亡燕國,占領中原的戰略目标,眼下已經不具備實現的可能了。
如果不是因爲慕容隽暗中放水,高敬宗的北府軍根本就不具備打敗燕軍的戰鬥力。在後世被高句麗棒子吹上隋唐六征“勝利”,不過是楊廣與李世民,同樣玩了一手借刀殺手,其真正目的就是爲了削弱不受朝廷掌握的軍隊,加強皇權。
高敬宗的酂縣之勝,與蒙縣之勝,同樣都有這種勝利因素。如果高敬宗仍舊抱着北府軍擁有與燕軍野戰的實力,那樣他會死得很慘。
高敬宗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徐敬宣再三提醒高敬宗,高敬宗這才真正醒悟過來。高敬宗咳嗽一聲,指着身後的地圖道:“根據可靠消息,燕國在開春之後,必定會大肆反撲,屆時,從廪丘、定陶、陳留、黃墟、睢縣,甯陵、高平、昌邑,酂縣,符離、相山,都有可能重新成爲戰場。我們在冰雪融化之後,必須東向青州方向遷徙百姓,當然也可以向南,在司吾山以南的鬼蜮,如果人力充足的話,或者可以多開出五百萬畝農田出來。那我們就可以多養活幾十萬人。”
籍戡笑吟吟的道:“在短短數月之内,燕國已經損失二十餘萬軍隊,這人頭可不是韭菜,割掉一岔,幾十天就可以長出來。損失已經超過三分之一軍隊的燕國,恐怕也需要休養生息吧!”
“不就是打仗嗎”陳大司馬陳應笑道:“咱們北府軍又不是沒有打過仗,值得讓數十萬百姓轉移嗎……”
見他如此憊懶,高敬宗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作爲軍中元老,高敬宗也不能不給籍戡面子,哪怕籍戡說得沒有道理,他也隻得聽着耐心勸導。可是對于陳應高敬宗可就沒有這麽客氣了,高敬宗咬着牙道:“你說的倒是輕松,從定陶到酂縣,從陳留到昌邑,這都是一馬平川,萬一防線出現漏洞,漏出數千燕國騎兵,他們既不爲殺人,也不爲搶劫,隻圖毀壞,就可以在一個月内,把咱們數十萬軍馬辛苦一年的勞動成果毀得精光。你可知咱們北伐用去了多少家底麽?”
陳應看着幾乎要吃人一樣的高敬宗,頓時吓得連連告罪。
崔逞疑惑道:“大王,能不能不遷徙百姓,或者少遷徙?”
“不能!”高敬宗絕然道:“這件事沒有半點可以商量的餘地。”
崔逞道:“這……”
籍戡剛剛想張嘴,還沒有來得及開口,突然高敬宗“啪……”一聲巨響,高敬宗重重拍在案幾上,案幾上的筆墨紙硯亂跳,衆人被吓了一大跳,望着高敬宗的目光,變得不同。
此刻,衆人已經意識到了,如今他們已經君臣有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