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二樓,來到房門口,秦八剛要擡手敲門,楊謹心便擺了擺手,小聲道:“讓我來。”
她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剛準備擡手敲門,一道帶着譏諷的冷漠聲音便讓她的動作僵住了。
“我不想見她,你先前與我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當初靜書就是被她給逼死的,怎麽,現在又特意尋來一對老夫婦想逼死四妹,我不懂四妹到底哪裏得罪了她,竟讓她下這麽狠的手來對付她,是不是隻有四妹徹底死了,她才會高興,不,也許不會,她是恨不得我這個做大哥的也死在外面才好!”
“大哥,你說的這叫什麽話?你當真是對三妹誤解太深,這次的事極有可能确實是四妹所爲。”
“理由呢?四妹有什麽理由要害她?誤解?難道靜書不是她逼死的?”
“大哥,我們能不能先不談靜書姐,隻說這次的事,你在外這兩年有些事怕還不知曉,我們楊國侯府已與尚書府退了親,三妹有時候胡鬧也不是完全沒有緣由,那林重殷确實不是什麽好東西,與三妹定了親的同時竟還與四妹有來往,若是四妹心裏真有心兒這個姐姐,就不該與那林重殷有任何接觸。再退一步說,心兒一步步成爲現在這個模樣不都是我們嬌慣成的嗎?我們不能再發現她長壞了後就扔下她不管,那那樣的我們又成了什麽樣的人!而且,心兒的心真不壞,她隻是有些調皮。”
屋内靜了一瞬,又有了聲音。
“二弟,你親眼所見四妹和尚書府嫡長子在一處?還是三妹告訴你的?”
楊繼宸一噎,他确實不曾親眼看見,可四妹戴在頭上的金簪不會作假,那日自己在屋頂上聽到的話不會作假,四妹真的不是像看上去那般柔弱、無辜,而且他相信三妹告訴自己的一切。
“我雖不曾親眼看見,但我信三妹。”
楊繼修嗤笑一聲,“二弟,我隻希望你付出的真心值得,不要日後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還有,這次的事我不希望牽扯到四妹,她是最無辜的。”
楊繼宸急了,“大哥,你當真是……當真是糊塗啊,若不是得齊世子相救,三妹這次怕是性命難保,此事怎可就這樣了了?”
楊繼修冷笑道:“到底是我糊塗還是你糊塗?這分明就是三妹演的一場苦肉計,也隻有你還信她,一心爲她着想。那齊世子是什麽人,你我都明白,最會流連于這些秦樓楚館,三妹要利用他演一出戲不難。”
楊繼宸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片刻後,他無奈又悲痛道:“大哥,她是我們的三妹啊!”
楊繼修冷漠道:“我甯可從來沒有過她這樣的妹妹。”
楊繼宸不再開口,滿眼悲傷,他們兄妹之間何時淪落到比仇人之間更憎惡的地步了!
房門外,不知何時,楊謹心已是淚流滿面,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她死死的咬住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原來自己在大哥心目中竟是一個面目可憎的惡鬼形象,原來他并不是擔心自己,而是來看看她這個惡人又要玩什麽把戲。
站在楊謹心身後的梅香已忍不住哭出聲來,她聽了那些話都覺得難受至極,小姐豈不是更加痛苦。
秦八看着背對着自己、挺直着背脊的三小姐,第一次有些後悔自己這麽聽主子的話,他雖跟着保護三小姐的時間不長,可卻覺得三小姐的人并不壞,對他們這些奴才和顔悅色,就算被就救回來後也不曾對他們這些失職的奴才斥責過一句。tqR1
屋内的二人幾乎是立刻就聽到了屋外的哭泣聲,楊繼宸眉頭一皺,心下有了不詳的預感。
楊繼修幾乎是同時想到了外面可能站着的是誰,心下有一瞬間的慌亂轉而又冷硬下來,他并沒有說錯一句話,而且就算她聽了這話,恐怕也不會覺得難過,隻會覺得心虛吧。
從梅香哭出聲後,楊謹心便知自己已被發現,現在想離開已是來不及。
她知曉若是被大哥瞧見自己哭恐怕更覺得自己是在裝模作樣,趕緊擡起袖子胡亂擦了把臉,可不知爲何,臉上的淚水卻擦不幹,眼前好似又開始模糊了。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當真是矯情又可笑,她委屈什麽呢,一切不都是自己活該嗎?
楊繼宸一邊往屋門口走一邊試探道:“是心兒嗎?”
門口沒有聲音,就連梅香都把哭聲死死的給憋了回去。
楊繼宸沒有貿然開門,這無聲已是給了他肯定的回答,猶豫了片刻他才道:“心兒,先回去好不好,二哥晚點就來看你。”
門外的楊謹心眼中的淚水流的更兇,她知道二哥是爲自己好,想要給自己留點面子,不讓自己更難堪。
她努力壓抑住自己的哭聲,回了一聲‘嗯’,可聲音裏的哭腔還是因此洩了出來。
楊謹心轉身便往回走,她低着頭,死死的咬住唇,不讓自己更狼狽。
梅香和秦八趕緊跟了上去。
屋内的楊繼宸就算聽不到聲音,哪裏能不懂她就在外面哭,放在身側的拳頭忍不住攥緊,眼睛也不由得紅了,他轉身入内取了件鬥篷打開門便要往外走,在要踏出去的前一刻轉過身對坐于桌邊的楊繼修道:“大哥,隻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既然你丢掉了心兒,那我一個人養着便是,京城裏的那個家你就住着吧,爹娘不能沒有你這個長子,等回了京城我會帶心兒搬出來。雖然這句話你已經聽過一遍了,但我還是想再強調一次,靜書姐的事,不僅僅是心兒有錯,我也有錯。”
言罷,便踏出屋門,去追還不曾走遠的楊謹心。
屋内,楊繼修額角青筋暴起,神色痛苦至極,他能怎麽辦?靜書死後的那段時間他當真是夜夜不能眠,若不是還有府上嫡長子這一層身份壓着他,他當真是恨不得立時就随靜書去了!
難過?誰不會難過!今日說的話,對三妹所做的一切他絕不會後悔!
楊謹心低着頭走了沒多久,便有一件鬥篷從頭到腳将她罩了起來,她愣了下,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被人抱進了懷裏。
聞見熟悉的氣息,她放在兩側的手忍不住抓緊自己的衣服,試探的喊了聲,“二哥?”聲音沙啞,帶着濃重的鼻音和哭腔。
楊繼宸将她抱進懷裏,擡手輕輕拍了拍,“是我,心兒,莫哭,你還有二哥呢。”
楊謹心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她伸手緊緊的抓住楊繼宸的衣服,一邊哭一邊忏悔,“是我錯了,是我活該,我不該哭的,可我就是忍不住,我是個罪人,我害了大哥……”
楊繼宸聽了心都揪了起來,他喉結動了動,微微仰頭,才覺眼中的淚水似乎流了回去,可卻一直苦到了心裏。
大街上有不少人聽見哭聲都往這邊看,沒看到被那少年抱在懷裏哭的人的模樣心下免不了都有些惋惜,但既然人家一直在哭,他們也不好一直盯着看。
斜對面的茶館二樓,齊景霄臨窗站着,眸内陰沉沉一片,他手中折扇的扇柄因爲他的力道漸漸崩壞,斷裂。
站在他身後的齊玄一句話都不敢說。
片刻後,才聽他家主子開了口,“去查查當年陳府的事,所有的,我全都要知道。”
齊玄趕緊躬身領命。
齊景霄的目光依舊落在那被楊繼宸抱在懷裏的人兒身上,過的片刻才深吸一口氣,動了下身子。
心,不知爲何,有點疼。
楊謹心哭了多久楊繼宸就抱了多久,哭完後,楊謹心才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從楊繼宸懷裏退了出來。
再一看,楊繼宸胸前的那一塊幾乎全濕了,而且她二哥今日穿在身上的衣服顔色極淺,又加上濕了一大片很容易就能看出來。
她吸了吸鼻子,紅着眼睛擡頭看着自家二哥,不好意思道:“二哥,對不住,好像把你這件衣服給毀了。”
楊繼宸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沒事,我們回去吧。”他善解人意的沒有再提之前的事。
楊謹心‘嗯’了聲,跟在楊繼宸身後往回走。
哭出來心裏是好受了些,但早上的那一腔歡喜早就化作濃濃的悲傷和痛意,留在心底,揮之不去。
進了客棧,回了房間,梅香趕緊去要了熱水來給自家小姐擦臉,楊謹心擦完臉後,扯出一抹淡笑道:“你也擦擦吧。”
梅香趕緊點了點頭,想說點什麽來安慰自家小姐卻又不知道說什麽才好,而且,她怕自己嘴笨安慰不好小姐,反而讓小姐心裏更難受。
屋内一時間安靜下來,片刻後,楊謹心忽然道:“二哥,你用不用去換身衣服?”
楊繼宸搖了搖頭,“沒事,再過片刻就會幹了。”
楊謹心臉紅紅的,小小的‘嗯’了聲,又低下頭來。
“還想去蘇城玩嗎?”
楊謹心蓦地又擡起頭來,哭紅的眼睛頓時亮了不少,“可以嗎?”
楊繼宸隻覺心下苦澀至極,點了點頭,“嗯,想玩就去玩吧。不過這次二哥要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