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遠洋船隊今年簽的最大一單生意,負責項目的老總不敢單獨拿主意,特地給他打電話請他過來。
案子是之前就談過幾次的,和一個醫療器械公司合作,向非洲出口大量的日常醫用品和醫療器械,租用船隊運輸,整個遠洋公司三分之二的貨輪出動,需要處理的事情非常多,除了必要的租賃費用以外,還需要向當地申請手續和護航。
之前一直因爲細節方面敲不定合同,旁政最後又耐着性子磨了兩天,跟對方喝了頓大酒,談攏價格以後把後續留給了無錫方面的負責人,緊趕慢趕,想着連夜回家看顧衿一眼,沒想到還是錯過了。
本來是晚上九點多的飛機,中途遇上雷雨天氣,隻能迫降在天津。旁政跟着航空公司的車入住酒店,到了地方都已經淩晨兩點了。
好不容易換乘早上六點的航班回來,到站八點半,舟車勞頓,酒店簡陋的休息環境又是一夜失眠,旁政臉色非常不好。
戚琳帶了公司最近幾天着急需要處理的文件來接他,一見面,就跟個複讀機似的。
“華邑瀾灣的二期城建圖紙出來了,上面的排污工程和綠化面積都根據您的意思做了調整,GDC科研階段,我們和電子大學的兩個研究室都做了接洽,劉導說最晚五一假期之前就能給您答複,還有年前我們給威爾投行的那筆貸款申請也批下來了,對方表示非常看重這個項目,财務款項一直沒動,二期擴建等着動工,您看是不是……?”
戚琳語速很快,這是常年跟在旁政身邊鍛煉出來的結果,不管說什麽事兒總是非常有條理,以前旁政覺着她這是個好習慣,可現在這麽聽着,卻又無端感到一陣煩躁。
天天這麽多事情壓着,從來就沒讓人能舒坦喘口氣的時候。
“戚琳。”旁政站在車門前,懶洋洋打了個呵欠。
戚琳以爲他有什麽安排,迅速劃開pad做好準備。“旁總?”
旁政覺着自己腦仁兒疼。“你把那東西收起來成嗎,能不能有一天,就一天,别拿這些破事兒煩我,讓我消停的睡個整覺。”
他坐進車裏,鬧脾氣似的咣一聲關上車門。
來和戚琳一起接旁政的司機見狀跟她低聲私語,倆人都是跟了他幾年的,對他脾氣秉性摸的差不多,工作的時候人模狗樣有闆有眼的,私下裏,跟小孩兒沒兩樣。
“可能昨天沒睡好,要不就是早上這班飛機沒給他升艙,有情緒了。”
戚琳也猜到幾成。“那怎麽辦?一會兒還送他回公司?”
“送什麽公司!你還想再挨訓?直接家去吧。”
司機把油門踩的又快又穩,直接把車裏這尊佛往家請,戚琳坐在前排,本來不想說話的,可是想着想着,有件事兒不說又不行。
“……旁總?”
沒人接話。
旁政仰着頭,半閉眼睛,好像快睡着了。
“……旁總?”
“旁總?”
“沒死,聽着呢。”
戚琳面不改色,“昨天華榮銀行的财務經理打過電話,說在您那裏有一筆十萬的透支款項,因爲之前近兩個月一直沒有消費信息,對方擔心您的賬戶被盜,來跟我确認。”
旁政睜開眼,想起昨天收到的那條銀行短信。
尊敬的客戶您好,您的□□賬戶6088于本月11号下午14點23分向建設銀行賬戶xxxx彙款十萬元整交易成功。
他依舊仰着頭,哼了一聲。“誰賬戶被盜就透十萬塊錢啊,卡沒丢,你想着還了就行。”
“好。”戚琳應下,“對了,您昨天給我那個賬戶我查到了,對方姓傅,叫傅安常。他之前來過咱們盛恒,好像是茂柏創意的總監。”
旁政合上眼,嗯了一聲。“知道了。”
司機把旁政送到家樓下,他一個人拎着行李袋上樓,輸密碼,按指紋,開門進屋。
一進屋,旁政還以爲家裏讓人偷了。
滿屋子扔的都是亂七八糟的衣服和鞋,衣帽間的門敞着,餐桌上還有喝了一半的牛奶杯和幾個發圈。
明顯是早上起晚了的傑作。
他也懶得收拾,把行李随便扔在門口,扯了領帶,腕表,皮帶,然後脫掉衣服,一股腦紮在床上。
被子沒疊,上面還扔着顧衿的睡衣。旁政用手指挑起來看了一眼,蒙頭給顧衿發微信。
隻有四個字。
落地通話。
發完他扔掉手機,倦意襲來,眼睛酸澀。
他真的特别困,也特别累。那種累說不出來,帶着隐隐不安,他總覺得,顧衿不在家,好像她再也不回來了一樣。
真他/媽沒出息,他暗罵自己。終于混沌睡去。
………
廣州的氣溫比B市要舒服很多,陽光明媚,街上每一個人都穿着輕快的春裝。
到了目的地的時候,已經下午兩三點鍾了,對方公司要給顧衿和傅安常接風洗塵,定在珠江的郵輪上,中間有幾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兩人回了房,開始爲案子做一些準備。
到了晚上,顧衿換上正式的衣服,和傅安常一起乘電梯下樓。傅安常今天一改沉悶黑色,一身灰色亞麻的休閑西裝,正在門口等她。
見顧衿出來,他舉起雙手。“我發誓我不是故意的。”
顧衿無所謂笑笑,“走吧。”
她今天穿了一件無袖灰色連衣裙,剪裁的很有質感,一頭妩媚風情的大卷披散着。兩人從一樓大堂出來,有車送他們到西堤碼頭,一見面洽談的負責經理就打趣他們。
“知道的是茂柏派來的精兵悍将,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來度假的小情侶。”
對方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圓圓的臉圓圓的肚子,因爲長居香港,說話有很重的粵語口音。
傅安常對這單生意非常上心,也必須得到,摸清了對方老闆的底細,他在顧衿耳邊耳語。“就說你單身,在和我談戀愛。”
“爲什麽?!”
傅安常嘴唇不動,趁着人家喝酒吃菜的功夫低低說道。“你看不出來嗎,這老頭挺愛給别人拉皮條的。給他哄高興了,這單子咱今天晚上就能拿。”
“……”顧衿掙紮,吐出幾個字。“我不幹。”
“不幹你就别等着我還錢了,那十萬算打水漂。”
顧衿咬牙切齒,死死摳了傅安常一下,下一秒,傅安常就把手搭在了顧衿腰上。“來,陳總,這杯算我們敬您的,還希望在這個常春藤項目上您能多多幫助,我倆的前程可就全靠您了。”
陳總笑吟吟的,“小傅啊,你和小顧在一起幾年啦?”
“六年了。”傅安常自然而然的接話,“從上大學的時候就在一起,一起在B市打拼,現在攢錢打算結婚買房子呢。”
“年輕人,有幹勁有沖勁,好的。”陳總似乎很喜歡傅安常,在酒桌上倆人把酒言歡,喝到七八分的時候,傅安常趁熱打鐵,說了很多茂柏的豐功偉績,對方果然同意了第二天簽合同的事情。
陳總是從香港來的,需要再趕回去,既然事情敲定他便留下一個負責人跟進,乘車走了。顧衿和傅安常站在車窗外朝他揮手送别,一派恩愛親密之相。
待車走遠了,顧衿聳了聳肩,“成了,别裝了,手拿下來吧。”
傅安常淡笑着收回手,指着前面一大片夜景。“走走?”
顧衿第一次來廣州,也是頭一回看見珠江,她點頭。
空氣中是沁人心脾的涼爽,她和傅安常慢慢散着步,朝着酒店的方向去。走了一會兒累了,便坐在路邊的長椅上休息。
不用擔心明天早起,不用惦記堵車遲到,心情莫名放松了很多。
兩個人一路無話,隻目光放空的望着前方。江邊有各種各樣的船隻停靠,偶爾有聲音低沉的汽笛聲從江上滑過,江對岸是一片璀璨燈火,還有一眼就能看到的小蠻腰。
“真美啊。”顧衿由衷贊歎。
傅安常把手搭在腿上,微微躬着腰,也複合了一聲。“是,真漂亮。”
對面的LED燈屏正在打新一季香奈兒的廣告,模特穿着羽毛和輕紗,紅唇魅惑。
顧衿笑,“我說的是這小蠻腰,你說什麽呢?”
傅安常轉過頭,望定顧衿,很鄭重。
“我說你。”
在他眼裏,不管是這小蠻腰還是這金發碧眼的長腿模特,都不及此時這一個顧衿。
她沒有紅唇,沒穿那麽華麗昂貴的衣服,但是就是讓傅安常移不開眼。
顧衿臉色變了變,企圖開玩笑緩解沉默氣氛。“别拍馬/屁啊,我長的漂亮我知道,不用你說。”
“顧衿,跟我私奔吧。”
傅安常注視着江上來來往往的船隻,往後長椅的椅背上倚了倚,忽然感慨了一聲。
“跟我走,不回B市了,坐船去香港,我有足夠的船票,能養你,我也不會丢下你。除了你,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女人。”
“怎麽樣。”傅安常扭頭,很認真。“敢離開旁政嗎?敢扔掉你那些别人羨慕的頭銜和名牌包跟我走嗎?”
顧衿站起來要走,一臉不可思議。“傅安常我看你真是瘋了。”
他攥住顧衿的手腕,能感覺到她在細微發抖,他自嘲笑笑。“我是瘋了,從喜歡上你那一秒我就瘋了。”
“顧衿,其實你隻要在等等,或者你嫁的人應該是我。我隻是,比旁政,晚了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