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很大，無聲運作，聽不見一點雜音。不像茂柏那個三天兩頭就把人關在裏面的鐵籠子，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卡殼了。
顧衿站在裏面默不作聲的透過電梯門上的鏡子審視自己。
不緊張嗎？不可能，其實……還是有點緊張的。
套裝是茂柏爲了門面特地請了一個意大利輕奢品牌按照每個人的尺寸定做的，顧衿個子高挑，身材勻稱，黑色又是最顯氣質打扮人的顔色，更襯的她玲珑有緻，早上出門時，她還特地化了正式的妝，啞光紅色的唇彩，描的精緻的眉毛，看起來似乎無懈可擊。
一起來的同事大部分是第一次來盛恒這樣的公司談業務，進了電梯也沒外人，便開始閑聊起八卦。
“以前覺着咱們茂柏在公關界就夠氣派了，現在出來見的多了才算開眼，咱算什麽啊，說白了就是給這些企業資本家打工的，人家說什麽咱就得幹什麽。”
“别妄自菲薄嘛，啤酒會有的，面包也會有的。早晚有一天，這些，都～是～我～的。”
“都是你的？”正在補妝的小劉斜睨了說話的人一眼，“你也不問問你家那三十多平的小房能不能裝得下。”
她合上粉盒，往前湊了兩步。“哎，老大，聽說這盛恒的老闆好像有背景，是正兒八經的官二代，歲數也不大，也不知道結婚了沒有，這樣的世家子弟好像那方面都挺亂的，你知道啥内/幕不？給我們這些大齡女青年也普及普及啊！”
傅安常聞言一笑，目光若似無意的在顧衿身上掃過去，臉上淡淡的。“這個，真不知道。”
小劉不死心，“老大，嘴别這麽嚴嘛，你見多識廣的，好歹也說一點兒。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啊。”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透過電梯門上的鏡子，能清楚看到顧衿的樣子。她筆直的提着公文包站在他身後，沒什麽表情。
傅安常遺憾的挑了挑眉，轉而朝小劉開玩笑道。“确實很有背景，至于是不是單身我就不好說了，這種男人，就算結婚了應該在外面也是什麽都不耽誤的吧？”
一電梯的人聽了傅安常這話都心照不宣的笑起來，顧衿蓦地擡頭看了傅安常一眼，眼神冷冷的。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率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前台兩位面容姣好的兩位小姐。
上午的高層評審會定在十點，茂柏一行人怎麽也沒想到，早九點，各家前來争取這個項目的人就已經把盛恒幾個主管總監的辦公室圍了個水洩不通。
見到電梯裏這五六個人，前台都無奈的笑了。“您好，是來參加華邑瀾灣項目評審的嗎？”
傅安常又一次遞上名片，“茂柏客戶部。”
前台小姐禮貌的帶他們走到辦公室前的一道廊前，指了指裏面。“幾位總監正在開早上的碰頭會，這些都是各家來參加評審會的，麻煩各位稍等，等總監出來，我就會爲您安排。”
廊間站滿了人，不少是茂柏熟悉的老面孔，都是之前打過無數次交道的競争對手，面面相觑，一時有點尴尬。
裏面是員工的辦公區，不能打擾人家正常工作，又不能影響正在開會的幾位财神爺，顧衿他們連座位都沒有，隻能找了窗邊的位置站着等，誰也不敢大聲交談。
戚琳從樓上下來拿文件，看到走廊的景象皺起眉。
前台看見戚琳，馬上笑着迎上去，“戚秘書。”
老闆身邊的首席助理，公司一半的生殺大權都握在她手裏，底下人難得見到她，讨好還來不及。“文件我們送上去就行了，怎麽您還下來親自拿？”
戚琳雷厲風行的接過文件夾，指了指裏面黑壓壓一片。“什麽情況？怎麽這麽多人？”
“華邑瀾灣項目招标，都是來參加評審的。”
“怎麽不找會議室把人請進去，都擠在這像什麽話？”
前台面露難色，小聲解釋。“幾家都是公關界的死對頭，宋總監他們正開會呢，也不知道要先見誰……”
戚琳辦事能力極強，匆匆幾眼就看到走廊盡頭站着的人，她不确定的眯起眼，“把來訪人員名單給我，茂柏的。”
顧衿今天和之前幾次見的不太一樣，又隔的遠，戚琳一時不敢确定。
前台忙翻出來遞給她，“一共六個人，幾分鍾前剛到。”
塗着裸色指甲油的指甲一一從名單上劃過，不出意外的看見顧衿兩個字。
戚琳啪的一聲把名單合上，深吸口氣。“不用等宋宇飛他們了，馬上把人安排到樓上會議室去坐。”
“……呃，戚秘書？”
戚琳沒理她們，徑直又往前走了幾步。
顧衿靠在窗邊正低着頭和同事研究什麽，手裏捧着幾摞厚厚的資料，她化着精緻好看的妝，和之前自己印象中那個年紀輕輕像個鄰家女孩兒一樣的她，大相徑庭。
本想走過去打招呼的，戚琳轉念想想，似乎不太妥當，還是拿着文件迅速走了。
旁政正在開會，今天是幾家裝修設計公司給華邑瀾灣做的一期室内裝潢，具體采用哪種方案需要他來親自拍闆确認，陪着他的人不多，隻有兩個裝潢師在拿着電腦給他進行講解，氣氛十分安靜。
戚琳穿着職業裝，禮貌的敲門進來，俯身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
屋裏光線昏暗，旁政窩在寬大的椅子裏，支着下巴，投影儀上的燈光晃過，能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頭和專注的眼神。
聞聲他轉過頭來，反應有點慢，好像在想戚琳口中的太太是誰。
“顧衿？”
戚琳爲她老闆這種遲疑的态度汗顔，“是……”
旁政從椅子中坐起來，忽然饒有興緻起來。“在哪兒？”
“樓下宋總監那裏，代表茂柏來跟我們談項目的，一起的還有她客戶部的總監和同事。”
華邑瀾灣後期競标進行公關宣傳，沒想到茂柏也參與其中。
旁政懶洋洋的又靠了回去，變得興緻缺缺。“知道了。”
戚琳一愣，“是否要通知他們給……”
“不用。”他冷冷的打斷，“你先出去吧。”
戚琳不知道這位老闆又是刮哪門子風，陰晴不定的，隻好把文件放到他面前又輕手輕腳的走了。
裝潢師還在口若懸河的指着電腦在說些什麽，液晶屏幕上顯示的裝修風格奢侈豪華又不顯庸俗，旁政聽着聽着，開始不自覺的走神。
手機握在手裏，心不在焉的轉啊轉的。
好幾天沒見，他還以爲這是她挺不住自己送上門來了。
其實那天晚上兩個人不歡而散之後，旁政自己也是後悔的，他或許不該那麽對她。女人麽，旁政向來都是大方的，包容的，多一點耐心哄哄就好了，其實真的沒必要擺出一副那麽較真的架勢來，可是偏偏那人是顧衿。
她昂着頭怎麽也不肯低頭服軟的樣子讓他怎麽都無法說服自己。
無形中，可能連旁政自己都不知道，在婚姻這座天枰中，他已經從開始不屑一顧看着顧衿剃頭挑子一頭熱，慢慢演變爲不斷加上自己最沉重的砝碼來與她抗衡。
連續幾天冷戰，前天晚上，他故意在外面和陳湛北他們玩兒到淩晨才回家，他特别喜歡那種在她沉睡中忽然一聲關門響動把她弄醒的樣子。她惱怒，又憋着勁兒不肯和他說話，那模樣，旁政怎麽看怎麽舒心。
可是回了家，要大力拉上門把手那一瞬間，他又遲疑了。
客廳開着一盞地燈，昏黃溫暖的燈光下，她穿着薄薄的睡衣睡在客廳裏，因爲冷，瘦瘦的身體縮成一團。
搭在門上的手動了動，怎麽也狠不下心。最後，他輕輕的把門掩上，走到她旁邊。
她睡的大大咧咧，手機上還放着最近電視台很火的一部宮廷狗血劇。
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鼻尖涼涼的。也不知是怎麽了，他鬼使神差的想把她抱起來放到卧室裏去，可是原地糾結了一會兒，發現她有漸醒的趨勢，他慌忙離開幾步，果不其然，她睜開眼睛看見自己，那神情就像是看見了蒼蠅，惡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又風風火火踩着拖鞋回了房間，學着他之前那樣把門摔的震天響。
他瞬間覺得自己那點兒同情心真多餘。
這就是顧衿，一個每次在他想低頭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的時候，就一秒變身蝙蝠俠大金剛的女戰士。
“旁總？旁總？”
他猛地回神，才恍然發覺自己已經站起來了。
裝潢師以爲自己設計的方案他不滿意，驚慌緊張的看着他。
旁政幹咳掩飾尴尬，示意副總。“我出去一趟，你把最後選定的幾個方案送我辦公室。”
門口候着的戚琳見老闆出來，以爲會議結束，忙拿起日程pad跟在他身後彙報。“您十點和明珠鼎盛的老總有約，我讓司機等在樓下了。”
旁政一言不發的進了電梯，沒按一，反而按了二十二層。
戚琳見狀，便識相的不再說話。
另一邊的招标評審已經開始，會議室裏劃分出兩個區域，一面是盛恒在座的高層，另一面，則是今天來競标的三家公司。
主持會議的是公司資曆很深的廣告總監，一切都在井井有條的進行着，顧衿挨着傅安常坐在下面，專心核對項目數據和資料，因爲聲音不能太高，兩人頭挨着頭，離的十分近。
忽然聽見門口傳來一陣騷動，主持會議的廣告總監不悅，放下麥克要出去查看情況。還沒走兩步，隻見對面的盛恒高層全部站起來，神情拘謹而嚴肅，一齊沖着門口打招呼。
“旁總。”
“旁總。”
顧衿聞聲懵懂擡頭，猝不及防的，與旁政的眼神撞了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