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旁政應該正睡的舒服,他這人毛病多,屋裏有點大的聲響就會醒,因此顧衿收拾的時候格外輕手輕腳。
她記得那時候兩個人剛搬到一起不久,顧衿跟着網上的同步劇場追美劇,到半夜肚子空空的,便去廚房摸零食,餐廳和客廳之間有兩階台階做隔斷,她當時看的興奮心裏又着急,腳下沒注意,撲通一聲趴在了理石地面上。
她這一趴不要緊,順帶着把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拽了下來,噼裏啪啦好大的動靜。顧衿磕的下巴都麻了,還沒等她爬起來,旁政就從卧室裏沖了出來,顯然是被聲音給吓醒了,他半睜着眼睛,連睡衣扣子都沒扣緊。
顧衿以爲他好歹會關心一下自己,沒想到他沖出來第一句話就是怒氣沖沖帶着質問的。
“你幹什麽?!”
顧衿從來沒見過他生氣的樣子,一時被吓住了,緩過嘴唇那陣疼,半天才讷讷的。“沒注意台階,不小心絆倒了……”
“吵着你了,對不起啊。”顧衿幹巴巴的說着,慢慢撐着地站起來。
旁政臉色稍有和緩,站在原地做個深呼吸平複了情緒。“摔着哪兒了?”
顧衿背對着他,把地下的瓶瓶罐罐撿起來。“哪兒都沒有。”
旁政也懶得多問,見她胳膊腿都還能正常活動也像真沒什麽大事兒,就轉身回去了。走了兩步,他又停下來,看着燈下顧衿窸窸窣窣的身影解釋道。
“我神經衰弱,以後你半夜出來盡量動靜小點兒,剛才不是沖你。”
顧衿用手蹭了一下剛才咬破的嘴唇,抓起餐桌上的一罐牛奶和餅幹。“知道了。”
那是顧衿第一次深刻領悟到那句諺語的含義,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早上六點半,顧衿收拾妥當,在門口換了高跟鞋離開家門。她看了眼表,想着快點走興許還能趕上去後街拐角的早餐鋪子吃燒麥。
這幢公寓在B市的黃金地段,就是俗稱的高檔小區,物業管理的很嚴格,進出基本全都是私家車,周圍除了幾個大型商場和超市以外,沒什麽讓人感興趣的地方。但是顧衿是什麽人,那可是剛入學一個月就能寫出份長達十三頁校園小吃攻略的人。
她在一個星期内,就迅速的把這條街摸了個門清兒,從小區後門出去,走五六分鍾是一個小學校,小學校的旁邊就是一對兒老夫婦開的早餐鋪子,裏面除了十幾樣熱粥茶點之外,最讓人流連忘返的,就是甜甜的玉米燒麥。
顧衿不是什麽賢妻良母,從來都沒有那種早起給老公準備早餐的覺悟,平時連覺都睡不飽呢,更别提讓她犧牲掉一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來做飯了,何況旁政也從來都沒有吃早餐的習慣,兩個人在這種事上,像是形成了某種默契似的,誰都不管誰。
今天機會難得,顧衿腳下生風,一路小跑着到了早點攤兒。
旁政把車從小區後門拐出來,一眼就看見顧衿了。她手裏捧個紙袋,也不知道是吃什麽呢,一邊走一邊往嘴裏塞,可能是燙着了,嘴裏直冒白氣。
旁政沒想到她今兒也醒的這麽早,昨天就和一家合作公司的老總約好了早上打球,他走的時候特地沒吵她,沒想到,她倒是一人兒跑這覓食來了。
到底是知道冷暖的,顧衿一改昨天的裝扮,穿着厚厚的駝色大衣,一頭濃密烏黑的卷發被清晨的風吹得飛起來,她背着大大的包,充滿了朝氣。
他小孩心性兒上來,故意放慢車速跟了她一會兒,顧衿走着走着,就感覺出來了。
她警覺回頭,旁政坐在一輛白色的SUV裏,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笑容裏帶着些嘲笑意味。
這厮又換車了,顧衿心裏罵他是視金錢如糞土的土财主,可是轉念一想,他昨天的新車被她踢出了個坑,頓時沒了底氣。
旁政把車窗降下來笑眯眯的跟她打招呼,立領的夾克衫讓他看上去英俊異常。“早啊。”
顧衿把嘴裏的燒麥咽下去,故作鎮靜。“早啊。”
旁政的目光在他臉上和她手上徘徊,顧衿覺得有點尴尬,她把手裏的紙袋遞出去象征性的問他。“吃嗎,新買的,還熱着呢。”
說着,她不忘了從裏面拿出來又塞一個進嘴裏。
旁政嫌棄的搖搖頭,早上的氣溫确實不高,顧衿手指凍的發紅,這兒離地鐵還有一段路程,他忽然大發善心。“上來,我送你。”
顧衿想也不想的拒絕了。“不用了,你忙你的,我時間來得及。”爲了充分表達她的抗拒,顧衿還往後退了一小步。
旁政頓時覺的這閑事兒管的真沒意思,他臉上挂不住,讪讪的。“随你便吧,我走了。”
車窗慢慢升上去,顧衿站在窗外笑的眼睛彎彎的跟他招手。“注意安全哦。”
旁政腳底下油門加快,一溜煙兒的走了。
顧衿的身影在他後視鏡裏越來越小,終成一個小小的點。旁政攥緊了方向盤,忽然多多少少的,有那麽一點兒不忍心。
好歹,她是他的妻子。
之前是想過給她買輛車的,結婚之前旁政就提過,奈何顧衿太犟說什麽都不要。旁政以爲她是跟他作姿态,怕他覺得她是貪圖财産愛慕虛榮的人,後來結婚了,旁政又跟她提起過一次,顧衿還是不要。
他問她爲什麽,顧大小姐直接甩出仨字兒不會開,硬是把旁政噎了回去。
他問她,駕照你也考了,大學有那麽多的寒暑假,學生都趁這個機會去練,你怎麽不去?
顧衿正在沙發上貼着面膜翻雜志,聽到他這句話十分認真的轉頭看着他,旁少爺,你是不是搞錯了,我認識你是我大學畢業之後的事情了,不是之前,那個時候我還不認識你呢,所以也沒人給我買車開。
說完顧衿特别憂傷的歎了口氣,好像特别遺憾。那個時候去考駕照練車的,都是家裏有現成的等着他們去開,就算沒有,以後人家也是有買車的打算的。但是我沒有,他們每天開着車滿城亂轉的時候我要準備各種各樣的專業考試,去做各種兼職養活我自己。
旁政說可以找私人教練跟着她現在練,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上路。
顧衿還是不同意,她撕掉面膜,用精妙的手法推着臉上的精華液,慢吞吞的。她說,旁政,你不用這麽對我,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什麽,我喜歡做地鐵乘公交,那樣我覺得我還是顧衿,而不是被你們旁家圈養起來的旁太太。
旁政聽完她這句話,便不再說什麽,之後關于給她買車的事情,他再也沒提起過。
地鐵西站離茂柏的寫字樓隻有五站,顧衿打卡的時候差幾分鍾才算遲到。她一路乘電梯到二十三層,一進客戶部,就感覺氣氛詭異。
所有人都坐在自己格間的位置上不說話,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出聲。
顧衿回到座位上,脫掉大衣,左右看了一下。“怎麽了?”
她助手lily抱着文件小聲兒湊過來,小心翼翼的。“顧組長,咱們跟着的那個案子又出事兒了。”
顧衿懵了,“哪個?”
“就是和鼎元合作的那個企劃案啊,本來說好了今天是做企宣路演的,誰想到一大早鼎元就來人說要違約,算上張天集團的,這已經是咱們部裏弄砸的第二個案子了,老闆直接從三十三樓下來了,這不。”lily指了指裏面的總監辦公室,壓低聲音。“傅總監正在裏面挨罵呢。”
媽的。
顧衿氣的想罵人,張天集團的案子中途讓人撬走的事兒還沒完,現在又來了一個簽完約又落跑的。
恰巧,這兩個案子還都是傅安常帶着自己所在的小組做的。
顧衿覺得這事兒太邪了,偏偏趕在傅安常要考核提拔的這個檔口,怎麽接二連三的全都奔着他的客戶部來了。
顧衿是個很仗義的人,雖然昨天和傅安常鬧的不太愉快,但是一碼歸一碼,以前傅安常在學校裏就很護着顧衿,現在終究問題是出在她們小組,顧衿自然不能讓他一個人頂了這個黑鍋。
她拿起桌上的工作卡戴在脖子上,翻出和鼎元合作的資料,直接去了總監辦公室敲門。
大老闆正坐在傅安常的位置上不知道說些什麽,傅安常看到顧衿站在門口,皺起眉來。“有什麽事兒一會再說,你先出去!”
顧衿不在乎那個,幹脆推開門走進來。
“錢總,鼎元合作的事情一直是我們小組跟進的,出了問題也是我們下面的人和對方銜接溝通的不夠清楚,我來跟您承認錯誤。”
顧衿規矩的把幾個企劃案放到錢總面前,“當時他們說希望在媒體上提前放出風聲,我們也在這一塊做了很大的投入,現在馬上要進行路演宣傳了,對方選擇換公司,很明顯是利用了我們的媒介資源然後想再一腳把我們踢開,隻怪我們負責跟進的人不夠嚴謹。”
在一個有規模有實力的企業裏,最忌諱的就是越級申訴或者自以爲是的辯白。顧衿深谙這一點,這個時候,她不可能去老闆辦公室裏大大咧咧的承擔傅安常的責任,這樣隻會讓老闆更加反感,作爲負責人,她能做的,就是盡量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然後想辦法去彌補。
畢竟錢總錢總,錢才是關鍵。
果不其然,錢齊峰聽後愠色稍褪,對于顧衿的工作實力他還是了解一些的。“那你說,現在怎麽辦。”
顧衿抿了抿嘴唇,看了傅安常一眼。“我去想辦法。”
“我問的是結果。”錢齊峰歎了口氣,“鼎元這個時候跑,很明顯是找好了下家,最近你們客戶部接二連三的給我丢人,對公司影響很大啊。”
顧衿攥緊了拳頭,硬着頭皮答應。“我保證,鼎元的合作案還是我們的。不管用什麽辦法。”
錢齊峰滿意的點點頭,從座位上站起來。“就今天一天,我等着你們的好消息。”
他走到顧衿和傅安常的面前,一語雙關。“傅總監,你們這個顧組長,很能幹啊。”
“上頭馬上要來人做考核了,我不希望你因爲這麽點兒錯誤就失去了這個機會,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待辦公室的門重新合上,傅安常抱着手臂,一動不動的注視着顧衿。
“誰讓你進來的?”
“還有别的辦法嗎?”顧衿質問他,“難道你想重新做回一個業務員每個月領着三千八百塊的薪水去還房貸?”
顧衿踩着高跟鞋離開,她扶着門把手,又探進身來。“相信我。”
“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