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輕輕拉起他的手,他隻餘四根手指的手,從來沒有真正觸摸過他的斷指處。
他如同被火燙了痙攣,抽回,帶着怒氣,“從現在起,你吃的每一樣東西!喝的每一樣的東西!都要經過我的允許!在這裏,沒有那麽多的僥幸和運氣!”
說完,扔下她回了房間,還把門個砰地關上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這樣子,倒是像從前他生氣的時候揚言要關她禁閉的樣子,隻不過,每回又欠欠地來哄她。
她其實想說,她知道在這樣的環境裏,走出的每一步都會有怎樣的風險,可是,一杯酒的風險,和兩個人被懷疑曝光喪命的風險比起來,孰大孰小?
是的,沒有僥幸和運氣,隻有選擇。
她沒有再跟着去解釋,也不用解釋,沒有人比他更懂。
又或者說,他們之間根本沒有那麽多時間和精力可以用來廢話,她還有很多話要跟他說,她一直很想問他的手指是怎麽沒的,他又是怎麽染上的毒瘾,就像今晚一樣嗎?
可是,這些都等以後吧,等所有的一切都了結以後,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聊天叙舊。
然而,誰又知道,以後,或許永遠都是以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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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小屋。
蕭伊然固定回去碰面彙報的日子。
晚霞似火,如荼延綿。
剛一打開門,便被一隻手扯了過去,而後門被迅速關上,她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緊緊的擁抱,好似要把她給擠成了碎片,無法呼吸,卻有種讓人就此窒息而去的甘願……
良久,懷裏才松動了一些,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你好不好?讓我看看好不好!”
黃昏的灰暗裏,隻看見他黑亮的眸子,燃着一團火,好像窗外氣勢磅礴燃燒了半壁天空的晚霞連帶着将他的眼眸也點燃了一般。
多日不見,他好似瘦了一圈,這煎熬的日子,誰都不好過。
莫名地便含了淚,想起小時候,他偶爾跟公公出去個幾天不歸,她便一到傍晚就搬個小凳子,坐在家門口怏怏地等,奶奶抱她進家,她怎麽也不肯,等到天黑還不見他來看她,她便哭。
那時候,好像任何的事情,隻要哭一哭就能如意,不管等幾天,他總能踩着暮色而來,帶着給她的禮物,喊着小十三我回來了……
一定會回來的!那些平靜美好的時光!那些曾一起笑過哭過的人!所有的一切!一定都會完完整整地回來!
“想我沒有?”上上下下将她打量,看見她的完好無損一顆心才落地,捏捏她挺翹的鼻子,指尖濃濃煙味。
她抓住他手指一看,常用來夾煙的兩根手指都是黃的。來之前他洗浴過,身上有淡淡沐浴乳的清香,可是,這指尖的煙味卻濃得洗不去。
所以,她不在的日子,他是如何焦慮的?
沒有猶豫,用力點頭,一個“想”字,摟住了他的脖子,眉眼埋進他頸間,濕潤了他頸際的皮膚。
他心裏便有什麽東西滿滿漲漲地熱了起來,雙手細細摩挲着她後頸,托着她下颌,剛想低頭去尋找她的唇,卻見她突然從他懷裏跳了出來,“哎呀!忘了!”
他莫名,忘了什麽?
卻見她去開門。
門一開,通紅的霞光傾瀉進來,背光處,站着一個人。昏暗的光線模糊了他的五官,他身後是四合的暮色,暗黑天幕的火燒雲,像帶着黑煙濃濃岩漿,噴薄延展,沉沉地壓着這個世界,壓在他身後,将他的肩壓垮,将他的背壓彎。
他就是這般低着頭,佝偻着站在他面前,像一隻怯懦的、恐慌的、受傷的獸。
想要靠近,又害怕袒露了傷口。
甯時謙“哧”了一聲,眼眶一熱,也是泛了紅,手指指着他,一個“你”字後,半晌沒說出其他字眼來,指尖都是抖的。
“進來啊!”蕭伊然将外面那人一把扯進來,關了門,将那滿門的如火如荼關在了門外。
那人仍在退縮着,靠在門上,不敢擡頭,目光試探。
這是甯時謙第一次看見活過來的他……
終于将他看清,昔日那個陽光少年褪去了青澀,時間和經曆将他壯實的身體修整得清瘦了不少,原本稚氣的五官也被雕琢得曆盡滄桑。
眼前這個死而複生的人,死去的是曾經的男孩,活生生在他面前的已然是個男人……
縱使早已知曉,可親眼再見,卻是無法言喻的欣喜,喜悅得……有些語無倫次。
“你你我我”好一陣後,索性什麽也不說,上前将他緊緊擁抱。
男人之間的擁抱。
“太好了!”這是甯時謙憋了這半天憋出來的三個字。沒有任何思量與考究的三個字。
三個人的重逢,就是這三個字,太好了!
旁的,沒有人去想,根本沒有。
秦洛和他一般高,被他這樣撞過來,撞得有些站不穩,兩個人攀扶着,晃了好幾晃,甯時謙才一拳重重捶在他肩膀,又說了一遍:“太好了!”神情還是抑制不住的激動。
于是,也熱了眼眶。
蕭伊然看着這兩個人,捂住嘴,眼淚忍不住滑落,喜悅,而又心酸。有些事改變了,但有些東西卻始終沒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