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哥!傘!”
有人從車裏遞出一把傘來,然而,雨中的人頭也不回。
瞬間淋濕,雨水順着他光裸的肩背胸膛蜿蜒而下。他悄悄揪住了胸口的小羊玉牌,用力一拽,拽落下來,藏進了褲子口袋裏。
一步一步向她走去,大雨磅礴,模糊了她的身影。眨了眨眼睛,想讓視線清楚些,雨水卻漫進眼睛裏,一陣一陣地刺痛,雨中的她愈加看不清了,隻知道她在那裏,站在那裏。
她自然也看見了他,輕輕巧巧地跑過來。
他盯着她,前額的短發被雨水沖洗過,貼在額頭,有幾縷遮住了眼睛,發絲後雨水浸潤過的瞳孔,深,冷,陰。
她站在他面前,被他的身軀完全遮住,車裏的人隻隐約看見一雙小手攬住了他的脖子,于是有人吹起口哨來,調笑之意變得明顯。
還有人嘲笑車裏的女人,“紅妹,你看看,你看看,女人就要像這樣,乖巧一點,聽話一點,男人才喜歡,像你,成天喊打喊殺的,男人看見就跑了!”
叫紅妹的女人氣得鼓囊囊的胸部一上一下起伏得厲害,回手就給了那人一拳。
蕭伊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着眼前這個人,手指輕輕滑過他的耳朵,他的臉,他的鼻子,還有那雙盯着她的冷冰冰的眼睛,睫毛在她手心裏輕輕掃過,癢癢的觸感,如此真實。
她原本想笑,想沖他輕巧調皮地笑一笑,爲自己的得逞,可是,眼淚卻簌簌而落,在手指真真切切觸摸到熟悉的眉眼的時候。
混着雨水,模糊了視線。
是真的!眼前的這個人,是真實的!真真實實就在眼前!就在她指尖過處!
你還活着,真好。
隻是,對不起……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回走,把她塞進車裏,兩個人全身濕透,坐在車上,還一滴滴地往下滴水。
蕭伊然沖大家一笑,“你們好,我叫劉貝貝。”
他看了她一眼,沒吭聲。
叫紅妹的女人哼了一聲,想要罵人,看了看他,閉了嘴。
蕭伊然友好地對紅妹點頭,“姐姐好。”末了,又作小心翼翼讨好他的樣子,“我不鬧,聽你的話,你看好不好?”
紅妹想起剛才幾個男人的話,氣不打一處來,“誰是你姐姐?你比我老!”
“那……妹妹?”蕭伊然又道。
“行了!開車!”他冷冷的一句。
“是,阿郎哥!”司機立即發動車,繼續往前開。
車裏的人便開始開各種葷玩笑,全程他都是一臉冷色,蕭伊然卻笑嘻嘻地聽着,也不生氣,到下車的時候,已經有人叫她阿郎嫂了。
“再見!下次再聊……”
她話沒說完,就被他拽下了車。
車裏的人笑得猥瑣,“阿郎哥,雖然說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也不用那麽急哄哄的啊!”
“都給我滾!”他把車門用力關上,也将那些人的調笑隔斷,還有,紅妹陰郁而含恨的眼神……
車,在一片嬉笑中開走,而他,一路拖着她進了門。
一套不大的房子。
一套半舊沙發,一個衣櫃,一張床,一張桌子,差不多就是全部。
一切都簡簡單單,整整齊齊,一如他當年在警校時的宿舍。
有些東西,大概是根深蒂固的。
走進這道門時,她心裏是極其忐忑的。對他居住的環境充滿了好奇,可是,又隐隐的,有些害怕,害怕她所看到的,會是她不想看到的。
似乎,還好。
她在沙發上坐下,打量着四周,也借此平複自己的情緒,找一個開場白。終于,隻剩他們兩個人了,不需要再僞裝。
她的第六感告訴他,他在盯着她看,可是,一旦隻剩他們兩人,她是不敢看他的眼睛的。心虛、内疚,毫無疑問。
“我……”
“你來幹什麽?”
異口同聲,隻是他的聲音小得如同耳語。
異口同聲,隻是他的聲音小得如同耳語。
她警惕地看着四周。
“說,沒問題。”他坐在她對面的地上,小聲道,“我不是不讓你來嗎?”
“是張隊給我的任務。”她也壓低了聲音。
“我不是沒同意嗎?怎麽還來?”他壓低的聲音有了怒氣而變得嘶啞。
她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着他。她并不知道張隊已經跟他知會過了,他的不同意,大概和甯時謙是一個理由。
他似乎很生氣,是真的生氣,“你明天就給我滾回去!”
她很無奈,甚至有些疲累,花了很多功夫去說服甯時謙,哄甯時謙,她不想再在這樣的環境裏再費那麽的唇舌說服他,環境不允許。
“就這樣了,秦洛,沒有回頭路了,還是想想我們怎麽辦吧。”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到底叫什麽名字?阿郎?陳繼餘?”
他怔怔的,看着她,許久都沒有吭聲,仿佛入定了一般。
“問你呢!”
他眼神一晃,沒有回答她。
“那我叫你阿郎了?他們都這麽叫。”
他還是沒吭聲,隻是随手點燃了一支煙。
煙圈一個疊一個地袅袅而上,刺鼻的煙味熏得她悶悶的,心口也開始悶悶地痛,莫名說了一句,“你以前不抽煙的……”
其實說完她就後悔了,在這樣的環境裏,抽煙也許隻是一種思考時的強心劑,甯時謙在思考時也抽。
果然,叼着煙的他露出一個古怪的眼神,有嘲諷,有陰霾,還有一些她看不明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