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有那麽一天,有一個叫甯蕭的小男孩或者小女孩,長着和他或者她一樣亮亮的眼睛,叫他爸爸,叫她媽媽。
他苦笑,又或者……
閉了閉眼睛,不願去思考。
不舍,不想,不願。有時候,面對某些問題,他隻是個懦夫。
夜裏訓練基地的操場,一朵黃色的微弱熒光一閃一閃。
“看!螢火蟲!”她牽着他的手往前奔。
一朵,兩朵,三朵……
操場邊的草木裏,一盞一盞小燈點亮。
她伸出手去,舍不得碰,隻手掌随着螢火緩緩移動,好似手心裏托着一盞盞小燈,回頭,他站在數步之遙看着她微笑。
“你過來啊!好美!”
他沒有過去,隻在原地靜靜看着螢火點點中的她,淡淡流螢,墨墨樹影,螢光裏追逐旋轉的女子,仿若墜入凡間的精靈。
耳邊回響女子溫柔的歌聲: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前路風狂雨驟,這一刻,内心裏卻甯靜得一如童年的夢。
親愛,你才是最美。你才是我的小小螢火,是我的繁星朵朵,照亮我夜空下的路,陪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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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雨。
小城已進入沉睡,喧鬧的瓢潑大雨卻讓這夜晚遲遲靜不下來,緊鑼密鼓地敲打着這座小城,仿若戰前悶悶的鼓聲,敲得人心裏心煩意亂。
與之相呼應的,是燈紅酒綠處閃動的霓虹,淩亂,壓抑,越亮處,越陰郁。
門開,嘈雜的音樂随之流瀉出來,擾亂雨點的節奏。
“X的!下這麽大雨!”
從門内出來的男男女女開始咒罵。
隻有中間穿黑襯衫的男人顯得極爲冷靜,“夠了!去開車!”
大雨如注,男人微眯了眼,目光穿過雨簾四下裏掃視,靜若止水的表情和這樣的目光隐隐有些不太和諧,不和諧的根源是瞳孔深處隐藏的不安。
隻是,沒有人注意到他的不安。
這密集的瓢潑大雨,壓得氣壓都低了不少,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心跳有些快,好像有人勒住了脖子一般。
他解開襯衫的扣子,從領口開始,一顆,兩顆……
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忽然,一雙柔膩的手握住了他的手,香水味驟然靠近,一雙紅唇在他眼皮底下一開一合,“阿郎哥,熱嗎?我幫你脫啊……”
有人在他身後輕狂地笑,“紅妹!你他X随時随地發情啊!哈哈哈哈……”
他暗暗深呼吸一口,控制住自己的心跳,控制住自己的手。
女人已經熟練地把他襯衫扣子全部解開,塗着黑色甲油的手在他胸口四處遊走。
他腦中出現扭動的毒蛇纏在他身上吐着信子的畫面,帶着潮熱腐爛的氣息,又腥又臭,令人作嘔。
如幕雨簾裏,一把紅傘漸移漸近。
他呼吸被鎖住,腦中的畫面裏,那條蛇還在扭動,腥臭味洶湧不斷,他突然很想伸手掐住那條蛇的七寸,狠狠掐住,狠狠地,狠狠地……掐死它!
胸前滑動的手摸上了脖子上挂着的玉牌,指甲劃過他皮膚,針紮一般痛了一痛。
他猛然抓住了那隻手,玉牌從女人手裏跳脫出來。與此同時,紅傘停止了移動,近在眼前,傘下化濃妝的女孩,一雙眼睛卻如雨水洗過一般。
毒蛇扭動的畫面驟然間被驅走,滿世界隻聽見雨水傾盆而下噼裏啪啦的聲音,似乎,大雨将那條蛇的腥臭味也洗刷了個幹淨,漫天漫地,隻有雨水,清亮清亮的,還有那雙眼睛,江南煙雨一般的水霧迷蒙。
“不要臉的X貨!你他X又來了?不是給你錢了嗎?”女人将紅傘下的女子用力一推。
女子一個趔趄,紅傘一抖,清亮的雨滴簌簌滴落,其中一顆滴在他心口,一涼,一緊,身側的手卻不經意握成了拳。
女子根本就沒看推她的女人,隻直直地注視着他。
他身側的拳頭,手背上青筋已然暴起,心頭有火山在燃燒,言語卻如冰,“不是讓你拿着錢滾蛋了嗎?還來幹什麽?”
她手一松,紅傘落在地上,下一瞬,已撲入他懷裏,手抓着他襯衫,又委屈又可憐的聲音,“我不!不要趕我走!我再也不生氣了!以後随便你有多少女朋友我都不生氣了!隻要你讓我留在你身邊……”
紅傘在地上滴溜溜地轉,轉入雨中,轉出一片模糊的紅影,讓人頭暈目眩。時光回轉,他眼前一片海棠花開的的春天……
用力閉了閉眼,将幻影擠走,他用力握住她肩膀,把她從懷裏推開,她卻死死抓着他襯衫不松手。
他怒了,正好車開來,他索性脫下襯衫一甩,“給你!”
而後,光着膀子離去,上車。
他身邊的女人甩給她一個輕蔑的眼神。
她沒有看見,隻看見他胸前跳動的小羊玉牌,還有,車輪下被碾過的紅傘。
她一咬牙,奮力向前沖去,沖到了行駛的車前,站定了,一動不動,大雨傾落而下,瞬間将她淋得濕透。
車緊急刹停。
車裏的司機不知所措,“阿郎哥,怎麽辦?要不……你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