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哼一聲,起身,手一揮,“去樓上!”
一行人恢複了來時的張狂,油膩男人已經吓軟了腿,從地上爬起來,跟在後面走,眼裏卻透着陰狠的戾氣。
蕭伊然最先沖出夜店的,湯可随後。
發生這麽大的事,段揚和魏未也是焦心得不行。完全不懂蕭伊然在幹什麽,可又不敢貿貿然影響了她,一直都像店裏其他客人一樣遠遠地看着。
蕭伊然一跑,他們第一反應也是跟着出去,可是,小窦把他們攔住。
也是,情況有變,蕭伊然已經無遮無掩地站在了那些人的面前,他們幾個從大局出發,還是先隐起來。
直到那些人都上樓了,他們才走,而在此過程中,他們都在暗地裏打量剛才和蕭伊然演對手戲的人,魏未還注意到,那人的手背,一條血線蜿蜒而下,從他指尖一路滴落下來,一滴、兩滴……
回去的路上,蕭伊然再不用僞裝,手裏緊抓着那兩紮錢,眼淚就沒停過。
湯可幾個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問,就這樣回到了住處。
甯時謙已經在房間裏走了無數個來回,這三十幾年還從沒有如此擔心過,隻要外面有一點點動靜,他就把門打開,看看是不是她回來了,結果已經失望很多次了。
當門外再一次響起輕微的腳步聲,他的心又一次提起,到門口,還聽見湯可輕聲說話的聲音,這下确認無誤了,打開門,看見一個失魂落魄滿臉是淚的蕭伊然。
“這是怎麽了?”他看着她,再看看她身後那些人,一個個愁眉苦臉的,卻不能給他答案。
他落下的心再次高高懸起,把她拉進門,湯可他們垂下頭,一個個蔫蔫地走了。
他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把門一關,看到她手裏的錢,“這是怎麽回事?到底怎麽了?”
她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一直在下滑的眼淚和抖動的雙唇,他會懷疑眼前的這個人是蠟像……
“發生什麽事了?告訴我!嗯?”他伸手給她擦淚,可哪裏擦得幹淨?他不擦還好,越擦,好像是刺激了她淚腺一樣,那眼淚竟是滾滾而下。
他雙臂收攏,想要抱她,然而,還沒抱上,就聽見她顫抖的聲音說了句,“我看見他了……”
他手一僵,心裏已經有了猜測,“誰?”就這樣空空地僵持着環抱的姿勢。
“秦、洛……”她一字一字地說出這個名字,說完再控制不住,即便咬緊了嘴唇,還是泣不成聲。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沒有了繼續抱她的勇氣,僵持在空氣中的雙手緩緩垂下來。
她見他這樣的反應,心裏也有了猜測,哽咽着,很艱難才問出這句話,“你一直都知道的,對嗎?”
他想過否認,可瞬息間,腦中閃過無數畫面,那些和秦洛稱兄道弟的日子,一起打球,一起撸串,一起切磋散打,一起談理想抱負……
從他替代秦洛成爲鼹鼠先生開始,他就在痛失兄弟背叛兄弟的陰影裏,一邊愛,一邊受着良心的折磨。
也好,這樣也好,該他受的,不該他得的,總要有一個結果。
他垂下頭,而後,又用力地點了一下。
“什麽時候?什麽時候知道的?”還是,自始至終都在騙我?
他不太敢看她的眼睛,“我們……結婚以後……”
接下來,便是長久的沉默。
他心虛地垂着頭,抗拒這沉默,“對不起,我沒有告訴你……”任何的結果都可以,他都接受。
可是,許久過去了,還是沒有聲音。
他擡起頭來,隻看見她流不盡的淚,和她那雙淚眼裏模糊不清的光亮。
她還是那個愛哭的小孩,他是不是已不再是值得她信任的哥哥了?可是,她一聲不吭地隻會流淚對他而言也是備受煎熬的刑罰,他甯可她像上次一樣,跟他狠狠打一架,也好過她這麽沉默。
暴躁,是對别人的懲罰;沉默,是對自己的苛刻。
她是個任性的小孩,不是嗎?
“你怪我吧!怪我……你打我……”他執起她的手,往他臉上用力拍。
她手裏的錢,掉在地上,混着她的眼淚一起。
她的手綿軟無力,無論他怎麽甩,打在他臉上都沒有痛感。他索性松開了她的手,自己扇了自己一個巴掌。
這樣扇起了頭,似乎找到了一個宣洩自己内心負疚的方式,他一個接一個巴掌地扇着自己,一下比一下重,“怪我!我欺騙了你!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秦洛!”
她驟然間哭出聲來,撲上去用力抓住了他的手。
他想掙開,她不讓,将整個身體的重量吊在他手上,死命往下壓,哭着說,“不要打!不要打!我沒有怪你!沒有怪你!”
他另一隻手用力将她環裏,心裏有個聲音在說:可是我怪我自己……
蕭伊然趴在他肩頭哭,“我不會怪你。你記得的,我說過,無論你做了什麽,我都不會怪你……四哥,我隻是……隻是怪我自己……我怪我自己……”
他苦笑。
懷裏的人已經哭得抽氣,想起小時候,她這樣哭,他大概得抱着她背着她哄大半個晚上才能好,今晚呢?她會哭多久?
然而,終究已經長大,她記得更重要的事。
哭過以後,她把今天發生在夜店的一切都告訴了他,包括她說的每一句話,“就是這樣,我們是不是要去跟張隊彙報一下。”
她邊說邊擦着臉上的淚,是抽噎着說完的。
“去!當然去!走吧!”他聯系了張隊,約好見面。
蕭伊然和甯時謙把夜店的事又說了一遍,出了蕭伊然這個變故,不知道邊南這邊原來對蕭伊然的工作安排需不需要發生變化。
說起秦洛,張隊也沒想到這麽快就讓蕭伊然給遇上了,歎了一聲,“你不要難過,也不要怪他,欺騙你是他的選擇,應該也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我作爲他的聯系人,隻要是對他的工作和安全有利的,我都支持。他很不容易,每一天、每一秒都走在死亡邊緣,時時和子彈擦身而過,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幫他完成我能做到的事。”
說完,張隊眼裏又是心疼又是自豪,“他很棒!潛伏進去這幾年立功不少,從混進去的小馬仔做起,一點一點接近犯罪團夥核心,這幾年各地端掉的幾個地方販毒團夥他功不可沒,我也希望這個案子早點結束,讓他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他這幾年,真是太難了……”
蕭伊然苦笑,“我知道,阿郎……”
張隊頗爲詫異,“哦?你們之前就見過?”
“是!”蕭伊然忽然想起這件事還沒跟甯時謙說,之前在房間裏情緒太激動,說得太混亂了,她抓住甯時謙的胳膊,“我忘了跟你說,他就是阿郎!我們前年追捕的那個阿郎!我還記得,當時連夜在封山緝拿,他挂了一件衣服在灌木從裏,人跑了!後來,我們還在内網發了通緝!”
是!在自己的内網通緝自己的同志!
蕭伊然想起來,心裏又是一陣難受。
張隊聽了,無奈地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的聯系人是我,知道他是卧底的原則上隻有我一個,這也是爲了他的安全着想。可是,有時候我在想啊,從某個程度上來說,就算是爲了他,我也要好好保住自己的命,否則,我死了,大概就沒人能證明他是誰了……”
甯時謙緊緊擰了擰眉頭,“我想,我們還遇到過他一次。”
蕭伊然也想起來了,“沒錯。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是他。”
“是的,和他在一起的就是水哥,我們在溫泉酒店和他們正面遇到,但并沒有看到秦洛,大概是他先看見我們,躲起來了。”溫泉酒店一直神秘存在的第四個人。
“那就是了,夏天他從北邊回來,有一段時間情緒很不對,和我見面的時候跟我說,他受不了了,要瘋了。”張隊暗暗歎息,“不過,他是最優秀的,情緒波動之後還是回去好好執行他的任務去了,好在已經可以看到曙光了,秦洛已經接近這個毒品團夥鏈的頂端,再努力最後一把,将他們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