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你也去吧!不用陪我!”老金提醒他。
他遞給老金一支煙。老金搖搖頭,示意不要。
他便自己點燃了,用力吸了一口,紅色的煙頭在黑暗中一亮一亮的。
“剛入行的時候,我爸跟我說,要尊敬老同志,他們是你的老師,每一個老警察的一生都是一本書,裏面的血和淚值得用豐碑來銘記;要熱愛你的同事,他們是你的兄弟,是和你生死與共的人,是戰鬥時你唯一放心把命交給他們的人。”
你是我的老師,也是我的兄弟。
當然,男人之間,這一句是說不出來的。
老金便不再趕他走,也同他一樣坐在地上,默默地不說話,隻看着前方的黑暗,仿佛在那團模糊的黑暗裏,有他平凡的一生。
甯時謙沒有打破這沉寂,隻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這樣的時候,沉默便是最好。
許久以後,久到老金幾乎把他一生中記得的那些事回憶完,白駒過隙,滄海一粟。
嘶嘶的吸氣聲後,老金拿了他一支煙,點燃,卻沒吸,隻是夾在指尖,手指有些顫抖,“我是個粗人,沒什麽文化,這輩子就是個沒出息的小警察,你嫂子也隻有初中畢業,老實本分,相夫教子,我倆一輩子也沒能掙幾個錢。名揚從小聰明,是我們的希望,給他取名名揚,就是希望他有出息,不再像我們夫妻倆一樣……”
老金哽住了,一時說不下去。
甯時謙默默地聽着,也沒打斷他。
老金吸了吸鼻子,聲音裏帶了濃重的鼻音,“子不教,父之過,是我的錯……”
甯時謙動了動唇,原本想開解他,但又想,這種時候,即便他辨赢了,證明金名揚的今天不是老金的錯又能如何?能減輕老金的痛苦嗎?并不能,隻怕他會更難受。
“年輕的時候在派出所,成天忙得腳不沾地,值晚班、出差,回到家裏也累得不想動,周末的時候加班,節假日加班,陪孩子的時間少得可憐。我一直覺得很欣慰,我的孩子很乖,成績很好,老師嘴裏的好學生,他媽回回開家長會都被表揚,畢業了又争氣,懂得自己做生意,比我和他媽兩個沒文化的本事得多!哪裏知道……哪裏知道……他怎麽變成了這樣!怎麽變成了這樣……是我的錯……都是我這個當父親的錯……”
老金重複着這幾句話,嗚咽起來。
甯時謙心裏也在顫,隻好說,“一切還沒查清,也許跟他沒關系。”
老金搖頭,“他變了,我知道。小時候他特别懂事,從不提物質上過分的要求,上次買車,他要買好車,我跟他細算,不能,咱們家就這點錢,要給他結婚買新房子,還要裝修,沒準人家姑娘還要彩禮,得省着來,他就不高興,說這車開着沒面子。我曉得他變了,隻是沒想到變成這樣了……我這麽多年警察沒白當,如果跟他沒關系,他跑什麽跑?還有那些東西,怎麽會在他車上?……我這個父親不稱職啊……”
話題又繞了回來。
“隊長,我沒有别的想法了,隻想親自查這個案子,是人是畜生我都要把他拎出來,給一個交代!”
兩人就這麽坐了一晚,有時候老金唠叨幾句,有時候什麽話也不說。
太陽總會升起的,無論黑夜多麽漫長。
真相,也總會揭開的,無論過程多麽難捱。
不知什麽時候,天色泛了白,周遭的寂靜漸漸被打破,動靜多了起來,車聲、人聲,越來越清晰。
分局第一輛車開進來的時候,他倆站了起來,老金直接去了技偵門口等。
甯時謙知道說服不了他,便随了他。
一直等到技術報告出來。
徐素送出來的報告,沒給老金好臉色。
自從徐素的心意遭到甯守義拒絕以後,整個刑偵支隊都成了池魚,徐素見到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沒好臉,但是,這個時候,老金哪裏還有心思關注這個?拿了報告就回甯時謙那裏報告。
關于靜宜園殺人案的第一次會議召開,會議桌上已經擺放着法醫的屍檢報告和技偵的檢驗報告。
“死者的死亡時間是9月3日,也就是昨天中午12點到兩點之間,全身十七處刀傷,腹部七道,刺破内髒,其餘十處在頭部、背部、腿、胳膊。死者死前注射過冰毒。”
甯時謙說完拿起技偵的報告,“根據現場的指紋來看,案發當天在房間裏的不僅僅隻有金名揚和死者兩個人,一共五個人的指紋,沙發上、地上取到的體液……”
甯時謙頓了頓,看了眼老金,見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硬着頭皮繼續說,“證明當天發生過***。玉米地裏埋着的衣服,證實是金名揚的,衣服上的血是死者的,刀上的指紋不止一個人,其中有金名揚,金名揚的車,方向盤上有金名揚的指紋,其它地方,如車窗、把手等地,還有其它不同人的指紋,其中一部分和房間裏指紋重合,車裏的血迹,和死者的吻合。”
他合上報告,“段揚,說說你審訊的情況。”
“是。”段揚打開筆錄,“據靜宜園其他業主所說,302室經常有男男女女在裏面放很吵的音樂,又唱又跳,很是擾民,提過幾次意見也沒有用。9月3日那天,聽見裏面發生争吵,還有尖叫聲,業主們已經習以爲常了,所以沒有特别注意,大約在一點四十左右,四個人從樓道出來,開車走了。靜宜園監控已經調了出來,當天的五個人身份已經證實,其中一個是金名揚,三個小姐,還有一個也是經常出入靜宜園的男人,叫張建,業主說,是和金名揚一起做生意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