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合。
甯時謙和蕭伊然坐在花園裏,除了他們倆,花園裏再無他人,寂寥的幾盞燈,不複那日的琴音潺潺,茶香花濃,唯一的動靜便是樹上那些不知疲倦的夏蟬,一聲接一聲地填充着這空闊的靜谧。
蕭伊然面前擺着一份酒店工作人員和客人的口供記錄。
已經被甯時謙翻看了好幾遍的記錄,實在也找不出什麽蛛絲馬迹了。
“有發現?”甯時謙看着她皺着眉和自己如出一轍的樣子莫名覺得好笑,那種感覺就像看着她小時候偷穿嶽母高跟鞋一樣。當然,也帶了些許戲谑的傲氣,他都看不出破綻的東西,她還能有發現?
她認識他二十幾年,彼此熟悉得跟一個人似的,怎麽看不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眼裏,她始終是個啥也不懂的小孩兒呗!
實在是不服氣!
“如果我真的找到你沒發現的線索,你打算怎麽辦?”她也不知爲什麽,那種她錯過了什麽東西的感覺時不時冒出來。
“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這兩天低迷的情緒,總算因爲她這不服氣的樣子而有些活絡起來。
她想了想,繃着臉,很是認真的表情,“如果我比你先發現有利線索,你就給我當馬騎三圈!還要大喊,我認輸!”
末了,覺得不過瘾,又補充道,“還要拍視頻!留下證據!”
“确定?”他笑,眼睛裏湧動着異樣的波紋,“确定要留證據?”
“當然!”留着鐵證!幾十年以後還可以羞辱他!
“好!”
他答應得這麽幹脆,倒讓她生了疑惑,可一想,就算她輸了也沒啥損失!這個比賽,她占主動!于是又一頭埋進記錄裏,較真的樣子,整個頭都快埋進去了,他笑了笑,順手摸摸她頭發,“要看回房間去看,這兒光線不好。”
“是啊!”她歎了一聲,擡頭,目光正對着吳穎婧曾經演奏的地方,美人蕉依然開得濃豔。
“别愁眉苦臉了!走吧!”他牽着她的手,拉着她回房間。
走廊上,遇見清潔員推着清潔車過來。
車裏有換下來的床單和浴袍,像是剛剛從房間裏收拾出來的。清潔員是個四十來歲的阿姨,也是一臉愁容,推車還不小心撞到蕭伊然身上了。
“對不起對不起!”清潔員連忙道歉。
“沒關系沒關系!”蕭伊然還幫清潔員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毛巾,順口問了句,“今天還換洗啊,有人退房嗎?”
她記得這酒店已經基本空了。
清潔員歎了口氣,“哎,别提了,今天上午陸陸續續來了幾波訂房的客人,聽說這裏才殺死了人,一晚都沒住,又退房走了,也不知道這樣下去,這酒店還能不能繼續開!”末了,還奇怪地看看他們,“你們不怕嗎?”
蕭伊然搖搖頭,“不怕。”
也是,除了張端帶來的人,沒人知道他們是警察。
清潔員歎息着搖頭,“不怕也别住了吧!沒人!曲也沒人彈!飯做了也沒人吃!幹脆不做了!我這樣再過幾天,我們大概也要被辭工了……”
清潔員絮絮叨叨說着,推着車走遠了。
蕭伊然卻猛然想起了什麽,跑進房間,打開記錄本再次看了起來。
甯時謙頗爲意外,難道還真讓她發現什麽了?
也不打擾她,靠在一旁一個人思考。
隻見她不停翻動記錄,突然見她站起來往外沖。
“你幹什麽去?”他追了上去。
“快來!”她喊道。
他不明所以,跟着她跑。隻見她跑到了前台,再次拿起了顧客留言本。
他到她身邊時,她已經翻到了最近一頁: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蕭伊然臉色大變,一顆心如同被一隻爪子抓住了一般,捏得她發疼,她捧着紙頁的手在顫抖。
甯時謙覺察到她的異樣,心内也是一緊,扶住她,“怎麽了?”
她擡頭看着他,喃喃念道,“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念完,眉目間已是一片哀楚,“四哥,你說,你老念着的那四個人到底是什麽人?”
他不知道她爲何突然變成了這樣,握着她的肩膀,撐着她發軟的身體,“我不清楚,你先說說你想到了什麽?”
她閉了閉眼,往事幕幕。
曾幾何時,她嫌棄秦洛他們喝啤酒劃拳太喧鬧太俗氣,鬧着要他們行酒令的時候改詩詞接龍,誰接不上了就喝酒。
是了,甯時謙那時候參與秦洛同學的活動次數很少很少,他隻是她和秦洛的朋友而已,所以并沒玩過這個遊戲,可是,留這兩句詩的人到底是誰?是在提供線索嗎?還是僅僅是巧合?
如果是巧合,那這樣留言的人算是骨骼清奇;如果是提供線索,又會是誰用這樣的方式?他,已經不在了啊……
心裏還是一陣鈍痛。
“十三!”甯時謙急憂交加。
她倏然睜開眼來,“四哥,我覺得這件案子跟清潔員有關!或者,我們該往這個方向努力!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這個人大概是意指後面那句竹喧歸浣女的浣女!四哥,你再看看口供記錄去,有破綻!”
兩人跟前台說了聲,拿走了意見簿,回到房間。
蕭伊然把記錄翻給他看,“這是所有清潔人員的口供,一人輪休,其他人幾點幾分在做什麽都寫在上面。”